那小廝又努努嘴,沖蕭椒:“你看那些紅綢子圈起來的,都是慕名趕過來的世家公子,隔著這麼多人,繡球都能落您手裡,公子,您跟我們小姐可是天生的一對呢!”
蕭椒並沒有把那小廝一頓溜須拍馬阿諛奉承往心裡去,面上卻表現得愣頭愣腦的,欣然跟著小廝走上了繡樓。
這繡樓修得可謂富麗堂皇,高臺之上,紅綢飄揚。蕭椒一邊走,一邊跟那小廝閑聊。
碰上這麼個沒有半點架子,率真又不失風度的少年,任誰都會産生好感,小廝越聊越開心,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我們老爺祖籍是在這裡,所以功成名就之後,他回了這裡安家。”
“要我說,我們老爺啊,可是個大大的好人,瞧見沒,這個村子以前可落後了,還是老爺出錢修繕,又辦了學堂,又帶著大家做生意……”
“我們家小姐也是知書達禮、心地善良的人兒呢。小姐生得可俊俏,去歲有一回,風吹過她的面紗,叫我們一群人都看呆了……”
在蕭椒問出一句:“那我豈不是要入贅?要留在這裡?”之後,小廝的神色有片刻不自然的僵硬。
蕭椒沒有錯過這點細節,他腦子轉得快,沒再繼續試探,又樂呵呵接道:“那我豈非一步登天,又有漂亮道……媳婦,又有家産無數,下半輩子完全不愁了?”
小廝露出了個“年輕人這麼想就對了”的表情來,似乎對蕭椒表現出來的不求上進頗為滿意。
還未至繡樓上,蕭椒突然停了停腳步,他神色有些古怪。
小廝回轉過來看蕭椒,蕭椒按著額角笑了笑:“我有些不舒服……不過這不重要。”
行至繡樓之上,那位小姐已經不在原地了,著富貴錦緞衣裳的小老頭上前來看這準女婿,上下左右把人打量了一番,看樣子十分中意。
蕭椒又被一群人推著從繡樓另一邊的樓梯下去,走馬燈似的跟著那位不知姓劉還是姓李的老爺一起吃了頓飯,見過三親六戚,而後幾乎是被按著一頭撞在了大紅的喜轎前。
蕭椒:“……”
他開始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了,這看起來平常卻又處處透著詭異的地方,不知不覺間在蠶食他的意識,他好像脫離了原來的軀殼,用一種冷眼旁觀的姿勢開始看那個“蕭椒”行屍走肉一樣地拉開了花轎的簾子。
四周都是歡聲笑語,蕭椒看到自己也在笑,可是這些笑容卻是空洞的。
那種即將徹底被自己的身體剝離開的感覺更加緊迫了,蕭椒卻什麼也做不了,他現在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但他仍然保留身體的六識,還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握上了新娘的手——那雙手冰冷又幹枯,實在不像個妙齡少女的手。握上的那一瞬間,四面八方不屬於他的絕望情緒一股腦壓過來,困住他,叫囂著要將他吞沒。
蕭椒努力定了定心神,看到樂顛顛活像個傻子的自己彎腰要去背新娘子,手一不小心碰上了腰邊別的玉佩,被燙了個激靈。那玉佩不知有什麼神奇的功效,被這麼一燙,蕭椒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神魂終於回歸了身體。
他沒有再猶豫,也顧不上那個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的“新娘”,一手喚出了滌塵劍劈向旁邊站著的小廝——正是先前迎他上繡樓的那個。
蕭椒這一手太過突然,看熱鬧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劍風已經落到了那個小廝身上。那小廝就像漏了氣似的,快速癟下去,只剩了輕飄飄一層皮落到地上,有一縷黑氣升起消散。
滌塵發出細微的鋥鳴,帶起細碎的光,忽而化出數十縷劍氣,交纏著撲向人群裡站著的瘦瘦高高的年輕人——那人看起來絲毫不起眼,著一身粗布衣裳,相貌平平,舉止還有些畏縮感。
但蕭椒看到他一雙眼睛,比正常人大的瞳仁之下翻滾著一種深沉的癲狂,他站在人群中注視著蕭椒。
被蕭椒這麼突然一鬧,他神色驚詫,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了。
那鬼修把一身威壓都鋪開,黑霧與勁風胡亂裹在一塊,蕭椒卻笑了笑,頗為高興的樣子,輕快地說道:“抓住了。”
寒光乍起,被變故驚到的人們四處奔逃,周遭亂哄哄的,陽光變成了不正常的紅色,像是豔紅的血。
少年修士不知何時把先前在師弟那裡順過來的一串鈴鐺布在了空中,鈴鐺隱匿的行蹤此時浮現出來,正是個七星縛靈陣,縛靈陣被改過幾筆,刁鑽極了,恰好把那鬼修圈了進去。
蕭椒笑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這次是真心實意的笑:“我獨家創造的陣法,你跑不出來的。”
鈴鐺串成的陣法頗為簡易,卻當真如蕭椒所說,堅固無比。
“你叫李無?”蕭椒把配劍杵到地上,“不能算正經的鬼修吧?應該是最近才得的修為,你身上原有的道行應該不高,這黑氣不像是你的東西……”
李無試了好幾次都沒把陣法破解,一雙鬼氣沉沉的眼睛瞪著蕭椒,幾乎是睚眥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