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椒沒聽到沈謐對泥鰍說的最後一句話,卻被銀光片泥鰍的場面驚到了。
銀光散去,泥鰍被剔得只剩一副骨架,而後化成了千萬光點消散開。
那銀光甚至讓蕭椒感覺到了溫和友善,但它下手卻殘忍暴戾,反差之大,叫沒見過世面的蕭椒瞠目結舌。
他偏頭又看了看沈謐,男人蹲在小潭邊上,細致輕柔地清洗著方才從泥鰍身上刮下來的鱗片,烏黑的長發鋪開落在稀泥中,卻半點泥巴都沒粘上。
那人在夜幕之中像是個天生的發光體,通身幹淨出塵的氣質,怎麼看都像是個與世無爭無欲無求的隱世大能。可他一雙眼裡卻藏著瘴氣彌漫的深淵,其間鬼影幢幢幽暗陰森,叫人看不真切。
沈謐本人和他手中的銀光一樣,矛盾得讓人捉摸不透。
蕭椒正要湊過去,腳下卻踩到了什麼東西,他微微一低頭,看見了幾張……人皮。是那泥鰍拿來唬人的幌子。
歹毒的老泥鰍拿人皮煉出以假亂真的影子,哄著擠在小神祠避雨的修士們出來,大概是準備把他們一口一個當夜宵給吃了的,卻沒料到遇見沈謐這麼一尊瘟神。
蕭椒忍著不適仔細看了看,發現些人皮每一張都是由不同人的面板拼接起來的,可想而知這只泥鰍禍害了多少人。
惡有惡報,被沈謐活活片了倒也算它罪有應得。
鋪開的人皮嚇不到蕭椒,卻實在挺膈應人,蕭椒一邊在心裡祈禱這些死去的人來世投個好胎,一邊施法把它們清理掉。
清理完了那些不幹淨的東西之後,蕭椒走到潭水邊,掬了一捧水洗自己的頭發和袍子,他看了看沈謐,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開口問道:“阿謐,你同塵息門有什麼淵源呢?”
沈謐偏頭看了蕭椒一眼。
少年人眸光清澈純粹,沒別的意思,大概只是好奇。
“沒淵源。”沈謐回道。
“可我在占星閣見過你的畫像。”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蕭椒索性什麼話都說了,“我想這世上該不會有第二個人長成阿謐這樣。”
天快要破曉,樹林中安靜極了。
沈謐拿手輕輕摩挲著黑鱗:“是嗎,貴派占星閣掛我的畫像?呵。”他笑了笑,那是沾著點嘲諷意味笑,並不真心:“玉隱掛的?”
蕭椒愣了愣,反應了一下他口中的“玉隱”是誰。
塵息門作為仙門中的翹楚,往上追溯幾輩人都出過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能,而其中最出名的一位便是玉隱仙上。當年玉隱仙上初破化虛之境,於仙魔混戰之中劍指須彌之巔,斬殺魔神,又得天道所示,入傳說中的蓬萊仙山,請得一縷遺世的真神之息渡世……
玉隱仙上一生有數不盡的傳奇,知道他的人無不敬他如敬神明,沈謐卻直呼其為“玉隱”,看起來不太尊重的樣子。
“玉隱仙上飛升好幾千年了……”蕭椒回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掛的畫像。不過占星閣上只掛歷代掌門,你的畫像在裡頭。阿謐,你是也曾做過塵息掌門嗎?”
蕭椒這樣問的時候,目光一直注意著沈謐的一舉一動,但是沈謐仍是那副寵辱不驚波瀾未變的模樣,冷漠又平靜。他洗淨了那片黑鱗,收到懷裡,轉身就走:“掌門我沒做過,跟塵息門有過節倒是真的,回去吧小鬼,別礙我的眼。”
蕭椒想也不想,沒顧上自己頭發還沒洗幹淨,拔腿就要跟上去:“你要去哪?”
事關師門,蕭椒想要弄明白。
但他並沒有碰到對方——他發現自己的身子動彈不了了。有銀光悄然化了個陣法,將蕭椒困在了原地,把他困成了第二條“泥鰍”。
蕭椒:“……”
不久前那條泥鰍精才被這看著溫和的銀光削成了片兒,不想這麼快,他就要步泥鰍後塵了。
但沈謐沒動他,只是把他定在了原地,而後倏忽間化成了一道隱於陰翳裡的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