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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允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盯著家裡那部二手電腦發呆，用慣了公司裡那臺頂配電腦, 剪輯作圖都絲滑流暢, 現在再看這個幾年前淘汰的舊貨，時允煩躁異常。
憑什麼？她這麼努力往上爬，憑什麼有些人一句話就能把她打回原地？
時允在出租屋裡坐到半夜, 回味著這一天過山車一樣的經歷，她從經理那幾句鬼話裡回過味了, 明明他才是專案負責人, 怎麼真到要負責任的時候，他能拍拍屁股全身而退呢？
時允憎恨那個混蛋經理，同時對沈遇的憎恨也一點沒少，在她心裡姓沈的才是始作俑者。
如果有人以為她離職就只能坐在家裡哭天抹淚的話, 那就大錯特錯了。網路讓每個人的聲音都能被人聽見，時允這幫人就是玩弄操縱輿論出身的，她很明白什麼樣的內容能夠抓人眼球，什麼樣的內容會被大資料演算法推送。時允路子野，雖然偷拍犯法, 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她自己的頂頭上司都不知道時允有這麼大膽子。
時允把隱形相機記錄下來的影片資料匯出，她逐幀檢視, 進行一些自認為必要的調整和刪改，在沈遇說出她這個角色原本應該由另一個oega演員來演這裡截斷，抽掉幾個字, 讓這句話看上去就是沈遇在招供她擠掉了另一個演員的機會。
至於後面說的什麼受人之託彌補遺憾, 都是些不必要的無關資訊, 時允自動幫網友們過濾掉了。
時允撰寫了一篇字字泣血的長文, 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冒險揭秘職場性別霸淩的英雄，沈遇是娛樂圈人沒錯，但這個問題又不僅存在於娛樂圈，她用極具煽動性的語言挑起每個人心底裡的不甘，大力渲染添油加醋，把oega的生存環境描述得苦不堪言。她因為影片中尖銳的提問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她本人就是a權擠壓oega生存空間最生動的注腳。
搞噱頭，就是要越極端越好，隔著網線，如果她旗幟鮮明地支援ao鬥得你死我活，有多少人恨她，就有多少人擁護她，愚蠢的網際網路使用者腦子裡只能聽得見一個聲音，那就誰的聲音大，誰的聽眾多。
電腦螢幕的幽幽藍光映在時允布滿紅血絲的眼底，此時的她像個陰溝裡的臭蟲一樣可悲，但她會把自己運作成一代精神偶像。
深夜，資訊從這臺二手電腦發出，彙入網際網路的汪洋大海，經過大資料演算法的聚類賦權，抵達千裡之外的終端。
根據時允的經驗，一條爆款需要一夜時間發酵，她發完這一條之後立即下線，不會進行任何回複，擅長陰謀論的網友自動腦補出她受到迫害甚至被拘禁的情節，現在她需要睡上一覺，然後從網友給出的劇本中挑一個配合他們表演。
江城，在家安胎導致終於有時間高強度網際網路沖浪的宋意刷到了推送，她皺著眉頭看完時允那篇彷彿被迫害妄想症的博文，然後點開影片，猝不及防看到了沈遇的臉。
宋意：“！”
宋意趕緊點開評論區，不出意外沈遇已經被憤怒的網友噴到面目全非，宋意當然明白沈遇那些話說的是什麼意思，她十分確定影片被惡意剪輯了，但沖動的網友並不清楚。
宋意搜尋關鍵詞，相關的詞條已經産生了，現在熱度尚且不算太高，但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增長。極少數理智的網友指出了影片的非正常拍攝和剪輯痕跡，但這種不同聲音很快就被洶湧的民意裹挾著銷聲匿跡，宋意懷疑沈遇馬上就會被罵上熱搜。
嘖，不好辦啊。
同一時間，沈遇幾個小時前才結束一天的拍攝，安嘉禾告訴她陳念已經把天都娛樂處理好了，對方態度誠懇非常配合，她安心地睡去。
宋意睡不著了，她看著評論區的汙言穢語皺眉，許多人根本不瞭解也不願意瞭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只是激動地輸出情緒和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價值觀，更讓宋意難受的是，她沒看到沈遇的粉絲幫她說話。
雖然沈遇的粉絲一向聒噪愛跳存在感強，不討宋意的喜歡，但身為公眾人物往往需要面對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輿論壓力，有一批不論如何都堅定相信自己的粉絲，是很多藝人能勉強維持一個相對體面精神狀態的唯一方式。
現在這樣無非兩種情況，要麼沈遇的粉絲被淹沒了，無法形成有效反擊，要麼，沈遇的粉絲內部出現了動搖，她們在靜觀其變，而不是無理由相信沈遇。
這兩種情況，宋意甚至說不出哪種稍微讓人好受一點。
十年前沈遇幼稚的惡作劇讓宋意體會到輿論的力量，那時候她不是沒想過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沈遇的人緣一向相當不錯，宋意沒找到切入口，後來也就不了了之。十年後，沈遇莫名其妙栽在輿論上，宋意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影片製作者斷章取義心黑手狠，在宋意看來就是個挑動對立的極端分子，對如何為oega爭取權益完全一知半解，反倒極其精通偷換概念渾水摸魚。
沈遇絕不是她文章中形容的那個樣子，沈遇會努力學習oege思想解放理論，會理解宋意拼命追求事業，會四處託關系給宋意買她一直想要的初版著作。
沈遇就算有一身臭毛病，也斷不至於承受這麼多惡意。
來自封閉環境裡一群彼此熟識的未成年人的竊竊私語，和隔著網路不見真身肆意發洩自己負面情緒的成年人，兩者殺傷力根本無法同日而語。
好在現在是深夜，輿論的威力還沒有真正爆發，宋意希望她還來得及幫到沈遇，希望沈遇不必面對這些東西。
宋意一個電話打給了陳念，現在陳念是她唯一能夠求助的物件，在等待電話接通的幾秒鐘裡，宋意想了好幾種開場白。
這是麻煩，且不幹陳唸的事，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為了沈遇拜託陳念，她並不是那麼心安理得。
陳唸的電話接通，宋意還沒說話，陳念語氣急促地開口：“我看到了。”
“是我大意了，我會解決，放心。”陳念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