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上工時間。
餘妍的睫毛扇了扇,長嘆一聲,翻身像條美人魚般流入水中,靈活地遊向岸邊。拎著拖鞋赤腳踩過石子路,使用花灑沖洗身上的池水,江冶來到她身旁,輕飄飄說了句:
“我打算在波士頓買套房。”
“為什麼買房?”餘妍愣了一下,抹掉臉上的水,睜開眼。
“我要留在這裡讀書,正好也能陪你。”
餘妍:“然後呢?之後你要去做什麼?”
江冶不帶一絲感情地贅述:“然後去打工,當個衣著光鮮的上班族,搞份看得過去的履歷,回國工作。”
餘妍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從未真正瞭解過他。他們倆就像兩個玩伴,一開始彼此都很有新鮮感,在一起大多時候,感受到的也是荷爾蒙反應下帶來的愉悅。
所以,當江冶毫無徵兆地說出自己未來打算,把餘妍拖入生活理智的一面時,她不止毫不知情,還會覺得慌亂和害怕。
慌得是,江冶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過去羨慕他的驕縱、率性,為所欲為在這一剎那都沒了,只剩下一個失了靈魂的外殼。
江冶妥協的樣子就像是……就像是沈廷歡,也像她。
成長就是一場交易,總要失去一些東西來當做代價。曾經年少的昂揚熱血,終會變成沉默的大多數。
餘妍將放空的思緒拉扯回來,啞聲問道:“那音樂呢?”
“不做了,我想解約。”江冶坐在石椅上,把頭埋得很低。“反正我爸媽也不支援,糟心事還那麼多……”周悅靈的事簡直快成了他心裡揮散不去的陰影,像一塊墓碑狠狠壓在他身上。
“我支援你啊。不止有我,還有其他喜歡你的人。”餘妍關掉花灑,蹲在他面前,手覆在他交握的手背上,“在這裡重新開始吧,江冶。當一個歌手,做自己想做的音樂。賺不到錢也沒關系,我包養你。”
她半開玩笑,江冶也跟著笑,細心地幫她把貼在臉頰的濕發別到耳後。
“沒事,我已經想好了。”
江冶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以至於他不覺得這是失去,而是一種交換。喜歡的人有了,想要換一種更簡單的生活,安分一點也不是什麼壞事。
為什麼他放棄音樂,她卻比他更挫敗?
餘妍不聲不響地換上自己的衣服,轉身離去。
“你去哪兒?我送你回去啊。”江冶追到門口。
她頭也不回地擺手,拉住路過的計程車揚長而去。
餘妍已經數不清這是下午抽的第幾根煙了,幾乎每次中場休息,她都要出去找個角落獨自待會兒。
“看來你的煙癮很重啊。”
察覺到有人出來,餘妍雙眉抬起,直直地盯著來人。是男主演,法比奧,他在電影裡飾演一個工程師。兩人有段審問的戲碼,反反複複拍了好幾遍,科爾曼一直對效果不滿意。
可能是光線的原因、亦或者演員的某個細小動作讓大導演不滿。總之,情緒上來後處處是毛病,看哪哪不順眼。整個劇組籠罩在煩悶的氛圍裡,如同擱淺了的貨船。
餘妍沒給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咬住煙蒂往外套的口袋摸去,裡面空空如也。法比奧變魔術般的掏出一隻打火機。
她伸手去接,對方的手往後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