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這麼偏僻的地方估計都沒有派出所,小李就不問為什麼不報警這種蠢話,而是想,為什麼不跑呢?
“山路難走,她又是裹了腳的,走不了。”莫師傅長嘆一聲,語氣裡都是憐憫。
裹了腳,被困住的就不止是腿,還有人生。
光是一個背景就讓人覺得窒息,一陣沉默後付生玉開口:“後來呢?她,生下了廖當祥吧?”
莫師傅點頭:“是,生了兒子後廖家挺高興的,不過他們那個村子的女性基本都在院子或者祠堂裡,孩子斷奶後會跟著父親長大,因此,廖當祥跟他母親,其實不怎麼熟悉,見面也是母親出來幹活或者伺候他們父子倆,時間長了,孩子都會覺得那不是母親,是僕人。”
“所以,廖當祥跟母親關系並不好,那他平時也不回來咯?”小李抓住其中的重點。
“他父親在的時候每年過年都回來,還會帶不少東西跟錢,後來他父親去世,回來辦了個葬禮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莫師傅回憶了一下才確定時間。
付生玉眉頭一緊:“等等,他沒回來過?那母親的葬禮呢?”
莫師傅回道:“自然是沒回來,不過他寄了一套壽衣過來,說希望讓他母親穿著他買的衣服進祖墳,不然他父親不會允許她以廖家媳婦的名義葬入祖墳的。”
之前還忍著不說話的小李一聽這個受不了了:“這什麼破規矩?”
旁邊的莫雙給他解釋:“漢北村認為家中女性都是男人的附屬品,所以無論她們要去哪裡、做什麼,都必須有家中男人的準許,下祖墳這麼大的事,如果沒有廖當祥的準許,那天我跟我爸未必能把人好好安葬。”
付生玉冷笑一聲:“說不定人家也不想進那破祖墳呢?要我說,進亂葬崗都比進那垃圾祖墳強。”
誰知莫師傅平靜地說:“漢北村的墳山都是他們自己的地,廖當祥母親的戶口在那,葬別的地方他們會破壞葬禮,要葬漢北村,就只能遵守他們的規矩。”
去年的事遠比付生玉等人想的更可悲,廖當祥的母親大概三四年前就在莫家父子去漢北村收屍體時就跟他們商量死後事宜了。
廖當祥的母親沒有工作,自從丈夫死後她就被關在了祠堂裡,每個月靠廖家人的貢品活著,她預感到自己可能會死之後,就偷偷跟莫雙說,希望自己死後能由他們義莊來接手。
屍體簡單處理就好,墳地她不講究,如果找不到墳山願意接納,隨便挖坑把她埋了也行。
莫家父子不太看得慣漢北村關於鬼奴的行為,就答應下來,可是後面的一切並不是說他們有心幫忙就能解決的。
比如說廖當祥母親的死亡,她死了要出祠堂還得她的兒子同意,村子裡訊號不好,莫雙基本上一天就得鎮上、漢北村跑一個來回聯系廖當祥。
一開始廖當祥還不信自己母親死了,莫雙只好去派出所找小馮幫忙去開死亡證明,看到了證明廖當祥才寫了信回家讓家中親戚放人出來。
本來以為這事就此解決的莫家父子帶上廖當祥母親的屍體回到義莊。
廖當祥母親偷偷靠著廖家幾個女性的接濟存了一點錢,其實並不多,她被關太久,對錢的數目不瞭解,其實就只有不到一百塊錢,要是七八十年前,一百塊夠她風光大葬,現在的一百塊,買身壽衣都不夠。
莫家父子本著好人做到底的想法,只拿著這幾十塊錢就給她做了一副薄木棺材,壽衣則是莫雙母親做的簡單壽衣。
人死後應該在七天內下葬,莫家剛簡單給老太太送行,還沒找到地方下葬,廖家人就找過來了,非不讓他們下葬,說葬在外面丟人,可要葬在漢北村祖墳,就得廖當祥的允許。
當時已經入春,屍體沒法一直停在義莊,會腐爛的。
沒辦法,莫雙只好又一遍遍去聯系廖當祥,在他的催促下廖當祥終於買了身壽衣,跟一封允許母親下葬的信寄回來,名字還寫錯了。
拿著那封寫錯名字的信,莫雙母親親手給已經浮腫的老太太換上新壽衣,再由莫雙親自封棺上釘。
鑒於廖當祥並沒有回來,莫雙頂替了他作為兒子給老太太送葬,而廖家人,一個都沒來,他們只在乎老太太是否遵守了他們的規矩,除此之外,並不關心老太太是否會因為天氣腐爛發臭以及下葬是否順利。
盡管這麼埋葬老太太並不算完成老太太的願望,可這是莫家作為外人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老太太悲苦一生,死後竟也不能解脫。
屋內的眾人紛紛沉默下來,每個人都像是被上了一把鎖,窒息到幾乎心髒停跳。
許久,付生玉找回自己的聲音:“老太太……是壽終正寢的吧?”
莫雙看了看自己還沉浸在情緒中的父親,點頭:“是的,雖然漢北村的規矩很吃人,不過進了祠堂的鬼奴本身就已經成了他們避諱的東西,不會刻意接觸……你們,懷疑老太太是被別人殺害的嗎?”
聽罷,小李忙解釋說:“我們只是懷疑廖當祥的行為,他是在付老闆那買的壽衣,我們覺得這個行為很奇怪而已,所以就來問問。”
“難怪,平時壽衣其實都是香火店那邊在做,我們義莊是不提供壽衣的,不過特地從那麼遠的地方買了壽衣寄回來是很奇怪。”莫雙能理解警方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