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灑金丸,製造民意,貶低皇室。”
“金丸和彈弓是朕送給韓嫣的生辰賀禮!”
“耗資費材,使皇帝耽於射獵遊玩。”
“上林苑是朕決定擴建的!”
“冒充主君,以下犯上,在江都王面前禦駕馳騁。”
“春狩的規矩是朕定的,未事先通知皇兄是朕的責任,純粹是誤會!”
“遊說朝臣,發動戰爭,置天下百姓於水火。”
“馬邑是朕要打的,娘,舅父,你們不也同意了麼?”天子的語氣驚慌而無奈。
趴在曹襄的背上望向正殿,眼前的場景令我驚愕不已——那兩個跪在王皇太後面前,渾身濕透,落湯雞一樣的人,他們想必是剛從未央宮一路策馬,冒雨奔來的吧?如此狼狽的天子,如此失控的韓說,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宦者低頭作揖:“太後您看,穢亂宮禁這條還要不要加上?”
“娘,我已經不愛韓嫣了。”水珠凝聚在下顎滴到青磚地上,天子緊握著韓說的手,眼神無比憂傷,“我早已放韓嫣自由,他想愛誰是他的權利!”
“陛下……”手被對方捏痛,韓說咬牙皺眉。
王太後揮手:“不用了,刪去吧。”
我失笑,我應該感謝這些人麼?
“徹兒,你是哀家的孩子,你要保韓王孫,哀家如何會看不透。”王太後嘆息,望向天子的眼中有責備,然而更多的是愛憐,“可你更是大漢的天子,怎可受制於人而不自知?韓王孫的一言一行,足以左右你的一舉一動;而他引你犯下的所有錯誤,有朝一日都可能會被有心人作為諸侯勤王的理由。二十年前,你父皇因為一盤棋局,誤殺吳王太子劉賢,引起七國之亂,差點兒將這江山拱手葬送。之前你為了韓王孫,已惹怒你的皇兄江都王劉非,留下把柄;如今內憂未除,又添外患,你難道想讓哀家有生之年,親眼目睹你重蹈你父皇的覆轍嗎?”
“娘,”天子眼中滿是絕望,“我已經知錯,以後不會再犯了!”
殿內燭影灼灼,子夜的鐘鳴蓋過了風雨聲。
“君上,不要再說了。”一直沉默的紅衣人終於開口,“太後,這些都不是君上的錯。”
“不是這樣的,你不能認罪!”天子搖晃著面前人的雙肩,“嫣兒你醒一醒!這是宮廷內審,認了,就只有死!”
“認,或者不認,又能怎樣呢?”回望天子,韓嫣綻開一個慘淡的微笑,“事情都已經發生,回不去了啊。”
田蚡的眼睛眯起,陳皇後現出得意的笑容,竇太主的臉依舊在陰影裡,唇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
審判結束了,他們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宦者呈上一柄匕首。
王太後嘆氣道:“執行吧。”
“君上,不要忘了,你答應帶我去看草原。”
“嫣兒,我求你,扔掉匕首。”
“幫我照顧好韓說。”
“嫣兒,不要這樣,我不要你死。”
“請你,記得我。”
清麗的聲音響起在這空蕩的殿堂: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匕首深深插入右頸泛白的疤痕,狠狠地切向左邊。
鮮豔的紅色,飛濺到布滿沖刷痕跡的青石磚上。
天子悽厲的呼喊在這鐘室之殿回蕩。
——這個人,對自己還真是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