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兒,爹爹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蘇伯父拍拍少年的頭,轉身笑呵呵地對我說,“這是犬子,單名一個‘武’字,今年九歲。以後咱們就都是一家人,讓他喊你一聲表哥,你倆年紀差不多大,應該能玩到一塊兒去。”
我望著眼前這個總角少年,心中不由得想起另一個人來。九歲,說明他和我在太原的那個弟弟陳宣一般大。當年的那個小哭包陳宣,如今應是也長成蘇武這麼高的個頭兒了吧。
“霍去病表哥,我聽說過你!是你把主父偃打——嗚嗯嗯——”一回神,就聽得蘇武正大肆宣揚我的糗事,趕緊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巴。
“好啦,不說了不說了。”蘇武被我捂著嘴拖離是非之地,一邊吃吃地笑著,一邊試圖咬我的手掌心。
“你怎麼知道主父偃的事?”我拽了他的衣領,故作嚴肅。這事兒我的幾個舅父我都瞞的很好,韓太師也並沒有去衛府或公主府告狀。
“張賀,表哥認識吧?”蘇武笑出兩顆虎牙,“我倆以前是同學,一起在城南杜縣的私塾讀書。主父偃招門客講學那陣子,張賀經常帶人去湊熱鬧,表哥你現在在我們杜縣私塾已經是名人了。”
“滾!”我轉身欲把這個無憂無慮地痴笑的小瘋子甩掉。
甫一回頭,眼前的一幕令我呼吸一滯,雙腳像灌了鉛,再也邁不開步伐。
二舅坐於酒席之中,雙頰微醺,雙目微微泛著迷濛的酒氣。對面落坐了一位我不認識的姊姊,約麼十七八歲的年紀,身著上好材質的絲綢襦裙,一頭及腰烏發,唇上一抹朱丹。
她手中舉了一杯酒,望著二舅,嘴角噙笑,面若桃花。兩人並未言語,目光每每對上,卻彷彿有電光火石,一瞬間來來回回。
“表哥在看什麼?”蘇武湊過來,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啊,那位是我二姊,單名一個‘葭’字。”
不知盯著看了多久,等我收回目光,蘇武那張委屈的臉在我眼前無限放大。
“表哥,你掐疼我了。”他微微皺眉。
“你去喝酒吧,別再跟著我。”松開他的手,我轉身離開。
蘇葭,蘇葭——大舅說得沒錯,還真是蘇“家”小妹。
大舅和大衿娘新婚燕爾,每天能品嘗到蘇衿娘親手烹飪的地道京城美食,亦是一種人生享受,我居然忘記了牙疼。只不過,席間每每看見這對蜜裡調油的新人伉儷,那日二舅和蘇葭初遇的情景便浮現在心中揮之不去。
二舅最近不在家,他再次被派往馬邑,負責聯絡一個叫做“聶壹”的商戶老闆。我合上手中的《公羊春秋》,將窗子撐開一條縫,怔怔地望著窗外。雨水拍打在地面上,濺起一個個小的水花。
可惜,董仲舒授課才一年多就要離開,走馬上任江都封國的國相。天子口諭原文:“叫董仲舒在江都國待著,呆到江都王劉非乖乖聽話再回來”。據說司馬太傅推薦了枚臯代課。枚臯此人自稱是枚乘之子,黃老之學的推崇人,同司馬相如臭味相投,二人一唱一和,五經課程不知道會被他講成什麼樣子。
說起來,就快到音樂考兌的時候了呢!
“霍去病,你胖了。”射禦課上,李敢一見我便給出了這麼一句評價。
曹襄伸手捏我的臉:“去病他不是胖,他只是穿的比較多。”
“滾。”我揮開他的手。李敢是對的,不是因為衿娘給我套了雙層短襖外加披風,而是最近新鮮肉餅吃的太多。
外面飄著雪,在生著炭火的室內踢蹴鞠,未免不夠盡興。建章宮的琉璃窗已經被我們打碎一扇,冷風颼颼地灌進來,泥瓦匠正冒著風雪爬上宮牆修補。
雪上加霜的是,在一次絆摔後,我再次左掌觸地。
始作俑者張賀杵在原地瞪著我,直到被沖上來的李敢和曹襄推搡倒地。親者痛仇者快這種事當然很遜,不過真疼到蜷在地上打顫的時候,卻完全不會有心情去顧及周圍的情況。
“敢打架者,停學一週。”韓太師走過來,聲音不怒自威。他命人打來雪水,試圖幫我減緩傷勢,然而片刻之後,盡管我疼的齜牙咧嘴,冷汗涔涔,也只能聽得一句束手無策的命令:“去傳太醫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