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自己的這位病人,在隔了長長久久的時日之後,終於痊癒了。即使骨血裡落了些舊疾,也不影響她日後去開始新的生活。
“走了,我還要繼續往上爬。”
譚越塞了顆補充體力的巧克力到她手中,頑童般笑了笑,朝景簌揮了揮手,背對著歡呼的人群,慢慢朝上走去。
目送這位也贈與過她生命一絲希望的男人走遠,景簌嘆了口氣。
抬眼,正好半輪紅日完全躍出雲層,身邊的小孩子奶聲奶氣地感嘆,“爸爸,好大一個蛋黃啊。”
眾人都被逗笑,眼前勝景陡然變成被小兒啃了一口的食物。
看過日出,陽光漸次灑落在棧道上,每一步都能踩到前面人的影子。景簌被唐梓拽著,走到隊伍第二的位置,不得不加快步伐。
向導熱情介紹了些什麼,她大概也聽不進去,只盯著唐梓衣服上面繡著的吉他,模模糊糊變成自己的航標。
邁著兩條沒有力氣的腿,終於爬上了峰頂。景簌額頭有細密的汗,她沒用上氧氣瓶,只是喝光了包裡的兩瓶水。
問了周圍一圈人,也沒帶多餘的水,卻也不像景簌這樣渴到嘴唇發幹。景簌瞅了瞅不遠處的小店,很破爛,門口掛了個木牌,用紅漆歪歪扭扭寫著雜貨兩個字。
還是有人不斷在進出,拿著需要的東西出來。
看來是要用高價去買一瓶水了。
翻出錢包,景簌告知了唐梓一聲,將包裹扔到她腳下,只揣著手機和錢包,慢悠悠走過去。
風中的氣息很特殊,有些香火的味道,還有比平原地區清冽許多的冷感。
景簌排隊進了小店,花六十塊買了兩瓶礦泉水。她轉身,在不算短的隊伍末尾,又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短短幾個小時,故人輪番出現在眼前,景簌都有些恍然了,覺得是上天看不過去她如此清閑。
“買水嗎?”
她遞了另一瓶到江燈眼前,晃了晃。
廟宇前有一些蒲團,散亂放著,供遊人歇息。
景簌隨手拉來一個,坐下,揉著痠痛的腿。慈眉善目的菩薩在不遠處靜候著信仰者的跪拜。
“你一個人來的?”
小口喝著水,江燈打量景簌。
她似乎沒怎麼變,長發,溫和的眉眼,細看還是和以前不同的———嘴角的笑,嫣紅的唇,還有手指上的戒指。
“和朋友一塊兒。”
撐著身子,景簌撞入菩薩深遠的視線裡,恍然被天地之神愛憐地注視著。
“和盛濯然結婚了?”
那戒指明晃晃的,江燈無法忽視,一如當年在島上時刻不離盛濯然左右的女孩子。
她點了點頭,坦蕩不掩幸福。
真是個誠實的人,江燈難以給出合適的反應,只能捏著水瓶,片刻後,對著供奉的神明輕輕開口。
“當年,他讓我幫忙做戲,把他送入監獄的時候,我以為這輩子,他已經放棄你了。”
“所以我以為自己有了機會,留學的時間不過四年,畢業後我也沒走,等盛濯然終於出來,他只是簡單謝了我,又找我聯絡了國內的幾個朋友,就毫不猶豫回去了。”
有些怔愣,盛濯然口中三言兩語帶過的經歷,被另一個女人詳細講解,夾雜著毫不遮掩的企圖。
景簌心想,在菩薩面前,橫眉豎眼是不是不太好。
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在林滿那個家再住下去,看破紅塵,無悲無喜也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此刻卻要因為感情裡最淺薄的嫉妒,心髒微酸。
她掛了個虛無的笑,想著,原來是江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