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門口等待的護工詫異的眼神,也看不到走廊上來往的人群,洶湧的悲哀和仇恨快要把她壓倒。
可此刻,沒有人在她身後。
只能努力從快要將人溺斃的情緒裡逃離出來,還自己一張正常的臉孔,像個普通人一樣,融入熙熙攘攘的街道裡。
走出醫院,景簌發現自己意外平靜。
她低頭將u盤扔到包裡,揚手招來一輛計程車。
上車後,司機很快發現,後排那個沉默的客人似乎很不怕冷,窗戶大開著,沉默著朝外看,長發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空洞的眼瞳。
說不清到底是在放空,還是被某種情緒抽空了全部的力氣。
渾渾噩噩回到深城,景簌胸口處一團亂麻,每根線又緊緊拉扯著心髒,俯首之間,都帶著難言的痛。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匆匆洗了個澡,洗去在江城沾染的塵土,一言不發鑽進了被窩裡。
那是她的殼,能短暫隔絕外界的一切。
原本以為和劉芳丹單方面一刀兩斷後,不會因為這個人再動搖片刻,她還是被滿滿的嫉妒淹沒。
生而為人,誰不會依賴自己的母親。誰不會對這個給予自己生命的人報以深刻的幻想。但從始至終,她的溫柔,她的美好,景簌一分都窺探不到。只看見了她人性中最醜惡的部分,相伴數年。
這就是自己活該遭受的劫難嗎。
那呂航和景夏又有什麼資格,享受所有她最真誠的一面。
景簌翻了個身,蜷縮起來,膝蓋抵住腹部,抵抗那一陣陣的顫抖。
她的父親,這個世界上景簌最愛的人之一,他的離去,讓她苦苦追尋了數年,忍受了許久,最後換來在墳頭的一個跪地磕頭。
還有那鮮血淋漓的真相,不過是一場惡戰勝了善的博弈而已。
那又算什麼?
揪緊了被子,景簌咬著牙,只是安靜流著淚,她腦中每轉過一個念頭,眼裡就更模糊幾分。
這些東西一夜之間鋪天蓋地將她推入深淵,抬起頭,連一絲前行的光都看不見了。
她五髒六腑好像燃起了一把火,把所有不甘心和滔天的仇恨全部燒光,幹幹淨淨只剩一塊焦黑的土地,等待有誰來種下一顆新的種子。
昏昏沉沉過了許久,景簌被倒空肚子般的饑餓感拉扯回來,如同從萬裡高空急速墜落。她捂著頭,爬出了被子裡,貪婪呼吸著外頭微冷的空氣。
撐著身體,緩了會,她搖搖頭,仍然頭重腳輕。摸索到浴室,用刺骨的水洗了把臉,景簌盯著鏡子裡狼狽到極點的人。
她現在想把盛景千刀萬剮的心,從未如此熱烈過。燒得她全身都在顫抖,興奮地躥出一點血腥味。
盛濯然的那疊照片又清晰浮現在眼前,景簌低頭,睫毛上的水珠落到手背上,滾過一點濕潤的涼意。
她揉了揉眼角,將那點熱意逼迫回去。
下定決心般,轉身去了臥室,找到遺漏到一旁的手機。
撥出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