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開幾顆花生,莊森點了下桌子,這點輕微的動靜終於引來她的視線,遊離的一小簇。
“請你吃頓夜宵也沒什麼吧?”
她撐著頭反問,看了眼桌上紅豔豔的菜,一時竟不能從辣椒裡找到菜。
壽宴過於將就老人的口味,菜品清淡精緻,也許是此刻他在這裡酣戰的原因。莊森脫了大衣,襯衫挽到手肘處,鼻尖有微微的汗。
一時無話,景簌又喝了幾杯下去,鬱卒沒有被趕走,反被酒意無限放大,她在瞬間感到委屈即將決堤。
身後是個人聲鼎沸的小鋪子,對面坐著剛被自己委婉拒絕的同學。兩者都無法接住她的無助和難過。
她眨了眨眼,幾顆淚滾落,然後更多,接二連三,進了肚子的酒好像此刻全被蒸發到眼眶裡。
即使嘴唇都被咬破,她背影也不曾動一點,只是放在桌上的手緊攥成拳。
等到莊森捂著唇,四處找水喝的時候,景簌已經哭成三分之一個淚人。脖子以下的三分之二端正到不行,紋絲不動。
這樣一分為二的慎重,證明她還留著點神智,是身體已不聽大腦的使喚,迫不及待要山洪暴發。
這也是她難得一見的失控。
莊森灌了一肚子茶水,將紙盒推到她面前,盯著低頭啜泣的景簌,狀似不經意問,“你們吵架了?”
她頓了頓,零亂的頭發貼在臉頰兩側,比被遺棄的小狗還可憐。
很快搖了搖頭。
莊森問不出什麼,但看出景簌是在找一個出路,釋放心中惡劣的情緒。他懶得追問,大概也知道和哪位混賬的情敵有關。
這個認知,讓他也不爽起來,想學著景簌借酒消愁,卻又忘不了等會要送她回家。只能繼續吃著桌上的菜,間或看她幾眼,欣賞下景簌萬年難得一見的心態崩潰。
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變態,但景簌哭起來,比不說話,或者是刻意推開他的時候,更引人注目。
那些眼淚就像透明的油,潑在心中,燃起滔天的焰。
十點多一點,夜宵攤人漸漸多了,門外已經有人在等候。他拎起景簌,結了賬,友好地開闢出了空位,將人帶到車上,“景簌,送你回家了,能走嗎?”
“我剛才也是靠自己走過來的,你最多出三分力氣。”
她掀開眼皮,冷靜且精準計算。莊森點點頭,繞到駕駛座,扔了瓶酸奶過去,“這個是老闆送的。”
接過,景簌隨手塞到包裡,頭磕上窗,望著人煙稀少的街道。
拿鑰匙開了門,莊森朝景簌揮揮手,她的一句再見被掩入門裡,清脆合上。
應付了父母的一連串問題,莊森回自己房間,叼著牙刷。看了半晌的手機,才拿起,一邊打字,一邊覺得自己犯賤的樣子挺豁達的。
很快,千裡之外的盛濯然收到訊息。
他剛訓完隊員,在一群人巴巴的眼神中出了會議室,門都關不住裡頭歡呼的聲音。
一群小崽子。
拿起手機看,一條簡訊,來自絕對不會這個時刻選擇這種方式來打擾他的人。
點開看了個開頭,盛濯然摸煙的手就停下,徒勞地在兜裡抓了抓,最後拿出,虛虛垂到身側。
人靠在牆邊,慢慢看完了整條簡訊。
似乎有罩子憑空出現,隔絕了幾步之遠來自隊員的嘈雜聲,盛濯然什麼都聽不到,簡訊裡的字從眼前晃過,最後定格為一雙眼。
一雙熟悉的,清澈的,笑起來像尾小魚的眼。此刻在他心中回憶起的這雙眼,卻含著淚。
收起手機,盛濯然大步回了房,利落脫下衣服,進了浴室,在寒冷的冬日,一時忘記把水溫調高,冷水砸了滿身,才將他從那個罩子裡拖出來。
聽到水聲淅瀝,聽到落地成響,也聽到了……心亂如麻。
迷迷糊糊睡了會,景簌再醒來時,嘴裡牙膏的味道還沒散,酒意消散不少。她低頭嗅了嗅大衣上的味道,活動了下蜷在沙發上的手腳,起身去洗澡。
或許因為喝了酒,她的動作慢了不少,換上厚厚睡衣重回到客廳,瞌睡蟲已捲土重來。
躺回沙發,一瞬間大腦空白片刻。摸出手機,螢幕上的小紅點提示她,有人在十分鐘前撥打過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