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康熙便急忙召來畫師。
御筆潑墨間,夢中那些懈怠的奴才樣貌躍然紙上——三角眼的管事嬤嬤、油頭滑腦的太監首領,連那個打瞌睡的小宮女眉間紅痣都分毫不差。
"給朕查!"帝王一把掀了黃檀案几,"宮裡現有僕役,有近似者——"
"杖斃。"
梁九功捧著畫像退下時,腿都是軟的。
【嘖嘖嘖~】小狐狸蹲在刑場飛簷上,尾巴愉快地掃著瓦片。
下方板子砸在肉上的悶響,讓它眯起了琥珀色的眼睛:【上輩子剋扣宿主湯藥的是你們,冬天偷炭的是你們,往藥裡摻慢性毒藥的...也是你們。】
它看著最後那個眉間有痣的宮女斷了氣,爪尖輕輕一勾——縷縷黑氣從那些屍身上飄起,被它捏碎在晨光裡:【這輩子提前超度,算便宜你們了。】
*
初夏的午後,乾清宮後殿的冰鑑散發著絲絲涼意。
康熙批完最後一本奏摺,揉了揉酸脹的眉心,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窗邊軟榻上——胤礽正趴在那裡,小手托腮翻著一本圖畫書,陽光透過窗紗,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保成在看什麼?"康熙走過去,將兒子抱到膝上。
"《山海經》。"胤礽仰起小臉,指著書上一個奇形怪狀的異獸,"阿瑪,真的有這種動物嗎?"
康熙被兒子天真的問題逗笑了:"這是古人想象的。等保成長大了,阿瑪帶你去江南,去看真正的珍禽異獸。"
"真的?"胤礽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可是...保成身子弱..."
"胡說!"康熙心疼地摟緊兒子,"太醫說了,保成的身子已經大好了。等過了這個夏天,就跟其他阿哥一起去上書房讀書,好不好?"
胤礽乖巧點頭,心裡卻想起前世的上書房生活——
天不亮就被嬤嬤從被窩裡挖出來,頂著寒風背《論語》;
寫錯一個字要罰抄五十遍,手腕腫得連筷子都握不住;
最可怕的是那些永遠背不完的《資治通鑑》,厚重得能壓斷脖頸...
康熙敏銳地察覺到兒子的不安,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放心,阿瑪都安排好了。上書房的師傅們都知道分寸,絕不會累著我們保成。"
正說著,梁九功輕手輕腳地進來:"皇上,工部尚書求見,說是奉慈殿的圖紙畫好了。"
康熙眼睛一亮:"宣!"
工部尚書張英恭敬地呈上一卷圖紙:"臣等遵照皇上旨意,已將奉慈殿建築群重修方案擬好,請皇上過目。
"奉慈殿?"
這三個字像一把尖刀,猛地刺入胤礽的心臟。小太子的臉色瞬間煞白,手中的《山海經》"啪"地掉在地上。
前世的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湧來——
"胤礽驕縱成性,暴虐無道,著廢黜太子之位!"
康熙冰冷的聲音在腦海中炸響,那是他前世最深的夢魘。
毓慶宮...
胤礽恍惚看見前世的身影:五歲的自己踮腳掛上第一盞宮燈,十五歲在窗欞刻下"精忠報國",二十五歲...卻親手砸碎了滿室陳設。
最痛的從來不是慈安宮的鎖鏈,而是乾清宮階前,康熙看向他時眼底的冰冷厭棄——
那雙曾經溫柔撫摸他發頂的手,執筆寫下"生而克母";
那道曾經哄他入睡的聲音,在金鑾殿上宣佈"胤礽狂疾未除";
"保成?"康熙察覺到兒子的異常,連忙捧起那張突然失去血色的小臉,"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胤礽的視線開始模糊,眼前的康熙與記憶中那個冷酷無情的帝王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