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最先見到的是郝陵則。
他就像上次那樣,推門而入。他說:“你才離開我一天,為什麼又把自己送進了醫院?”
他坐在床邊的軟椅上,皺眉,側頭。眼底,一片青灰色。甚至,就連他說話的聲音,都稍帶上了疲憊和倦意。
其實,並無大礙。只是動了胎氣,才會引來腹痛。蘇醫生說,我的身體底子還算不錯,一直也沒有強烈的妊娠反應。所以,只要好好的休息,就沒有關係。
我看向了窗外,避開了郝陵則那會令我自責的目光:“沈巖呢?”
“子語”
他起了身,坐到了床沿,握著了我扎著針的手掌,攬過了我的肩頭,讓我不得不看向他。
“嫁給我好嗎?”
心,像是漏跳了一拍。
我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聽清楚了他剛才說的話。
“嫁給我!”
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郝陵則!”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讓我嫁給他?帶著別人的孩子,嫁給他?為什麼?
“你啊,你不知道。那一年,你坐在機動車道的馬路邊上,蜷著個身子,就是像現在這樣,兩眼空洞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就像一隻被寵壞了的小貓,突然被遺棄了那樣,楚楚可憐。對四周的環境感覺害怕,無助,魂不守舍。甚至你連站,都站不穩。”
“後來,你的主人又把你接回去了,你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環境。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你再一次遭遇這樣的事情時,你依然沒有站立起來的能力。子語,這樣的你,要怎麼照顧孩子和你自己呢?”
我瞪著眼睛,就這麼聽著他說的相遇。我竟不知,那時候的我們,有過這樣的相遇。
伸了伸手,我試著找回自己的聲音:“這些與你的求婚,沒有關係。”
不能,只是這樣的理由,便就讓我嫁給他啊!這怎麼可以呢?這也太可笑,不是嗎?
他的唇角,微微的牽出一笑:“是啊!我想了很久,我也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辦法。可子語,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嗎?你能對自己好一點,先生便會少內疚一點。你如果肯握著我的手,一路走下去,他會很開心的。”
我理不清郝陵則話中的邏輯。不懂,為什麼握著他的手走下去,沈巖會很開心。
“我不想勉強你做任何的事情,可你認真考慮一下我的話。孩子,總是要一個完整的家,要有一個寵愛他的母親,一個給他安全感的父親。這些,對先生來講,很難。你無法要求他,去百分之百的盡到父親的責任。他愛孩子,就像他愛你一樣。可越愛,便只會越遺憾,越內疚。”
他問我:“你懂嗎?”
我搖頭,我只能搖頭啊!
我怎麼能懂他說的這些呢?我怎麼也不會明白,什麼叫著他越愛,就只會更遺憾,越內疚?
他理了理我散落在耳旁的長髮,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你很愛他,是不是?”
我迎著他的目光,點了頭。就像個孩子,在家長面前,老老實實的坦白著自己的一切。
他挑著眉,輕笑出聲。
“你相信他不愛你嗎?”他的聲音,帶著誘惑。甚至,帶著我不懂的悲傷。
我對著他,苦苦一笑,默默搖頭:“他從來只說,他不愛我,可我不信。陵則,我不懂,他為什麼就不肯說呢?”
他隨著我,暗暗的笑了笑:“也許,他做的比說的,多很多呢?”
我低下頭,眼前彷彿能看到他這麼些年,默默對我的付出。可我,卻一直貪心的希望,他能說一句愛我。
這麼多年的希望,怎麼就不能說呢?
“子語,一個輕易說愛你的先生,還是先生嗎?子語,你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十九歲的小姑娘了。你看,你都快要當母親了,不是嗎?你要學著,學著當一個能夠給孩子力量的母親。”
“以後,你可能需要照顧著孩子,還要照顧著先生呢?可是子語,我們都還得走過今天,走過明天才行啊!你這樣子,真的可以避開外面的風風雨雨嗎?你可以,孩子可以嗎?先生跟我說,你問他,為什麼容不下這個孩子。子語,也許這容不下也是一種愛呢?只是,這種愛你現在無法體會罷了。”
“我沒有讓你一定要答應我的求婚,我只是希望你考慮一下。在未來,有著無數可能的未來,我希望自己能陪在你身邊。遠遠的,就好!”
我一直看著他,心,似乎空蕩蕩的,找不到一個落點。
“如果,有一天,你們能在一起了,你們一定要在一起,知道嗎?”
他握著我的手,緊得讓我感覺到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