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就說吧……”小嬋在一旁囁嚅著。
遲秉文陰沉著一張臉,捏緊了放在膝上的拳頭。
哪裡都不缺看熱鬧的人。
因為馮小嬋平常人緣好,所以一些同學看到周瘦鵑這幾日來頻繁地出入於聯大,都替她打抱不平。
一個說,“據說遲先生的太太可是個文盲,是個鄉下女人,這種人,怎麼配得上遲先生的?”
另一個也說,“就是就是,你看她整天穿的那個樣子,風騷的不得了哦,還開車呢,肯定又是花的遲先生的錢!”
後來還傳,“聽說她可不止一個姘頭,你們還不知道吧?陳家的大少爺也和她有一腿,不是說她開了個什麼床墊廠子麼?”
“喲,床墊廠子?”
“是啊!你想想,女人家賣床墊,不就是睡嘛——我聽說她這床墊廠子能盤下來啊,也還是靠著政府裡頭的——”
馮小嬋從她們身邊走過,她們又忙個個都噤了聲。然而小嬋早就聽得一清二楚,她同她們擦肩而過的那一刻,甚至剋制不住的揚起了嘴角來微笑。
瘦鵑開車去律師事務所找陳伯恭,陳伯恭便約她到樓底下的咖啡店裡喝咖啡。他老遠就看到她的車,笑她是行動派。她亦跟著笑:“還不是多虧了陳先生您!”
他們兩個人坐下來,陳伯恭一眼就看到了她頸上的項鏈,“怎麼?現在掙了錢,也捨得給自己買鑽石了?”
她面色卻忽然有些尷尬,摸了摸頸上冰涼涼的石頭,低聲道:“是遲秉文給的。”
陳伯恭一愣,“哦?”
瘦鵑看著他,擺擺手,無所謂地笑道:“誰知道他?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把這項鏈給我戴,說是送我的生日禮物。”
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又好像欲蓋彌彰似的,想要把項鏈給摘下來,陳伯恭忙拉住她的手勸道:“別摘。”
“怎麼?”
“秉文他,確實是愛你。”陳家與遲家是世交,他自然知道這條項鏈意味著什麼,然而這時候說起話來卻彷彿是一句輕囈,幾不可查。
她沒聽清,便詢問道:“什麼?”
他盯住她的眼睛,隨即又把目光別開來,“別摘,你帶著挺好看的,很襯你。”
她便訕笑著住了手。他的手也就收了回來。
遲秉文站在窗外,正望見這一幕——他們兩個人的手交疊在一起,他忽然覺得異常的刺心,彷彿是怎奈明月照溝渠的深深無力。
小嬋聽見秉文進房來,才踏進房門,她便把小櫃上的臺燈熱水瓶一掃,全都掃下地去,豁朗朗跌得粉碎。
他彎腰揀起臺燈的鐵座子,隨後站起身來,把臺燈歸於原位,立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你發什麼瘋。”
小嬋突然連著電線把臺燈向他擲去,他沒躲,鐵座子砸在他的額上,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額間滲出了許多的血。遲秉文勉力撐住了,倚著門仍站在那裡。
小嬋覺得他完全被打敗了,得意之極,坐在床頭無聲地笑著,“也不值得為您這樣發愁——反正我這輩子是完了。”
她說這話的口吻是很灑脫的,可是喉嚨不聽話,聲音卻有點異樣。
秉文歇了一會兒,終於微笑道:“你這是幹什麼?才在那兒說瘦鵑是同我演戲,你也要過過戲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