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招呼,也沒有對視,心照不宣似的,兩個人便競賽一樣的往前踏,誰也不讓誰。瘦鵑在空曠的馬路上轉著圈兒的來回踩著,玫瑰洋裙的裙邊展開來,抖抖索索的露出了精緻的裡子,為黑夜多添了一份絲絨般的旖旎。
“你真像個小孩子。”他笑道。
她亦不服輸,揚起臉來反駁,“嚯,你起的頭,你才像。”
纏綿的一陣秋風穿堂穿巷的吹過來,瘦鵑抱緊了自己的兩條手臂,像是沒有穿衣服,又漫了水似的,渾身上下一陣透明透亮的寒冷。陳伯恭解開自己身上的洋服外套,往她身上一披。
瘦鵑愣了愣,忙道:“唉,不行,這樣的天氣,你一定要傷風了。”
她把手捏著肩上的衣領子,要脫下來還給他,陳伯恭卻執意不肯。
好在離遲公館亦近了,瘦鵑頗有些侷促的在前頭走著,肩背處清晰地傳來他衣服上留存著的陣陣暖意。
到了公館門口,兩人道別,瘦鵑脫了外套還給他,又打趣著說說笑笑了一陣。
壁爐裡大火熊熊。
瘦鵑走進公館裡頭,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氣。她摸黑推開門,臥房裡明晃晃的一片光亮。
她嚇了一跳,眯起眼睛一瞧,便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他靠在沙發上,面色十分疲倦。只穿了一件襯衣,領口隨意翻著,袖子口朝上捲了起來,撲了點兒灰。
“遲秉文?”
他顯然是坐在那裡等著她的。
“你……你怎麼回來了?” 她暗暗驚詫。
他看著她,忽然什麼話也不想說,一顆心靜靜地直往下沉,墜到了十八層的深淵裡,救也救不上來。
他本是急匆匆地回去學校辦一些緊急的事情,後來看著天色太晚,怕她回來不安全或是與寶絡她們再生齟齬,便又趕回晚宴上接瘦鵑,卻聽說她已經回去了。他又一路飆著車往家裡去,正好趕上寶絡她們下車。
“瘦鵑沒同你們一塊兒回來?
馮小嬋的臉色隨著他的聲音陡地變了,她原還抱著希望,以為他這樣著急忙慌的趕回來,是為了她。
她在階下站住了腳,“您夫人她嫌我們這車小,便同伯恭一道回來了。伯玉嘛,一路上已經開的夠慢,我也不曉得他們怎麼還沒到家,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
“說不定他們倆人……”她忽然停了話,自覺失言似的摸著嘴唇道:“咳,說不定是路上車子壞了。”
遲寶絡聽到這裡,突然掉過身來望著小嬋,倒呆了一呆。
她從前可不是這個樣兒的。
遲秉文倒意外的沒說什麼,他叫她們先進去洗漱休息,留他一個人等在公館門口,冷風瑟瑟的,他看到巷子口漸漸的出現了兩個拉長了的人影,說說笑笑的走過來,午夜時分,聽得格外刺耳。
彷彿在寒冬臘月裡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返身進了公館裡頭,立在陽臺上往外看,月光透過樹影無情的在他臉上劃刻著。他看到周瘦鵑把肩頭的衣裳取下來還給陳伯恭,又看到陳伯恭拉住了瘦鵑的手,淺淺的落了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