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裴清殊心裡一酸,沒想到太上皇第一個想到的孫輩,不是他的長孫或是最像他的康兒,而是晴姐兒這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兒。
婉晴知道祖父要不行了,在外間候著的時候,早就哭成一個淚人兒了。
進屋之後,她本想忍著不在太上皇面前哭,可是一見到祖父奄奄一息的樣子,她便忍不住掉下眼淚。
“孩子,你回來啦。”太上皇抬起滿是褶皺的大手,想替婉晴擦一擦眼淚,可卻沒有力氣抬起手來。
婉晴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祖父好想你。”太上皇說著,自己也哭了。
“我也想您……”婉晴低下頭,淚珠一串一串地從臉上滑落,“您別離開晴兒好不好……”
“祖父年紀大啦,以後沒辦法護著你了……你自己要……要好好的。有個大公主的樣子,友愛弟弟妹妹們。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就和你父皇說,不要憋在心裡,知道嗎?”
聽著太上皇氣喘籲籲地說出這番話之後,婉晴除了抽泣著點頭,已經說不出話來。
“祖父的私庫裡……還有一些銀兩和珍寶。旁人都不缺錢,唯獨你……祖父不放心。祖父已經……已經提前寫好了遺詔。有一份金銀珠寶,是祖父留給你的嫁妝……你親自收好了,別,別委屈了自己。”
婉晴終於忍不住,抱住太上皇崩潰大哭:“我不要錢,我只要您別離開我!!!”
太上皇慈愛地微微笑了一下,卻是沒有再說話。
他抬起眼睛,看了裴清殊一眼,又看了看林太後。
裴清殊見了,便扶起哭成淚人兒似的婉晴,讓所有人都出去,把空間留給太上皇和林太後,讓他們做最後的告別。
他們說了什麼,裴清殊完全不知,林太後後來也從沒有提起過。
只有在臨出門之前,裴清殊隱隱聽到太上皇說了一句——
“這一生,我虧欠你良多。”
……
太上皇走了。
按說皇帝駕崩,理應全城戒嚴,以防生亂。不過太上皇退位已近十年,對於朝政的影響力已經微乎其微,所以這個時候戒不戒嚴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喪鐘敲響之後,全國上下即日起便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國喪。
裴清殊這一個月內也不能臨朝,只能按照規矩去為太上皇守靈、哭喪。
其實他倒寧願自己能去上朝,這樣他就有事情可以做,可以不去回想自己從小到大和太上皇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不去想那年夏天悶熱的寶文閣裡,父皇語氣溫和地同他說:“你也喜歡看書嗎?”
不去想那年冬天他搬進慶寧宮時,父皇親手為他寫了一塊牌匾,讓任何人都不敢輕視他這個從冷宮裡出來的小皇子。
不去想他的父皇正值壯年之時,卻急流勇退,毅然決然地將皇位傳給了他,從此不問政事。
也不去想當初他為晴姐兒的事情而焦頭爛額之時,是誰挺身而出,為他解決了這麼大的一個麻煩……
是他的父皇,是他這個經常被人暗中笑話,甚至一度也曾被裴清殊暗暗瞧不起的父皇。
小德子見裴清殊趴在禦案上,十分難受的樣子,他在原地徘徊了半天,最終還是冒著招皇上厭煩的風險,上前低聲勸道:“皇上,多少用點東西吧,您都斷食整整三日了。”
“朕吃不下。”裴清殊煩躁地閉上眼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