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把身子往後仰了仰:“這些回答你滿意麼?”
珺雅搖頭。
“還有什麼要問?”
“為什麼你是股東但是前臺的人並不認識你,我到禾風去,那裡的員工也不知道你。難道你還‘微服私訪’?或者改名換姓了?”
“你的腦子轉得挺快。”張霧有點佩服的意思,“我在禾風裡確實不叫張霧,用的是筆名,你可以關注我們的公眾號,裡面有我的文章”。
珺雅搖了搖頭:“我對這些沒有興趣。”
“詩是人類表達情感最美的形式之一,只要有人類存在就會有詩……”
“那你可以說我是個粗人了,詩和遠方得在實現溫飽後才會考慮,我現在只能考慮乳酪,誰也不能動我的乳酪。”
珺雅很快地接上張霧的話,並且顯得沒有一點遷就和順從。這十分明顯地打擊了張霧的熱情,他從談論“詩和遠方”的一點兒喜上眉梢中再次回到孤獨且帶著高傲的姿態。
客廳裡出現了尷尬的沉默。
張霧被迫緩慢地吃著晚餐,他的吞嚥依然不方便。珺雅察覺到他的不高興,但沒有說任何緩解局面的話。
湯鍋裡的湯也失去了歡快,聲音變得低沉起來。當它産生這種變化時,意味著它成熟了。
珺雅起身到廚房裡端來湯鍋,放入一個陶瓷湯勺。
“趁熱喝。”她說著先往自己碗裡盛了一勺。
張霧沒有喝湯,他將筷子放下,說了句“飽了”,再沒有別的客氣話就離開飯桌回到自己的房間。
珺雅有些生氣,因為她覺得張霧的行為十分沒有禮貌,而且顯得他的情商特別低。但是她沒說什麼,因為對一個不熟悉的人發火遠比對一個親近的人發火更難,而且珺雅的脾氣已經在進入職場六年後收斂了很多。除非關乎生存和原則的事,否則沒有什麼不可以無視的。
她獨自喝了兩大碗湯,好好地犒勞了自己一週辛苦的工作,然後好像張霧從沒出現在飯桌上過一樣地開始收拾桌面。
這天晚上珺雅和張霧的晚餐雖然並不愉快,但卻可以算是兩個室友真正的認識。不過盡管如此,張霧在她心裡留下的幾個謎團依然沒有半點答案。
別的姑且不說,關於他的父母,珺雅的直覺,他們已經不在了,因為張霧從未提起過關於他們的一星半點。當然,或許他是個孤兒。不過珺雅覺得不像,還是憑著女性最喜歡的推理手段——直覺,她感到張霧對父母之愛的渴望並不強烈。
在這些好奇心的驅使下,珺雅在某天晚上關注了禾風民宿的微信公眾號。
這個微信公眾號建立於兩年前,從建立之日起每週定時推送文章。文章的內容偏向休閑、文學一類,有的是關於禾風民宿的介紹性軟文,有的是民俗的廣告活動,還有的是民宿舉辦的一些線下交流沙龍活動,再有就是一些純文學的作品,都歸類在“種豆南山下”一欄下面。
在這些推送的文章裡面,有一位作者的名字出現得最頻繁——霧裡看花,“種豆南山下”欄目裡的作品基本上都出自“霧裡看花”之手。
珺雅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很難想象張霧這麼故作高冷的人還會取這麼騷氣的筆名。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珺雅突然想起唐代詩人杜甫的這句詩來。
珺雅點開“種豆南山下”的欄目,發現裡面最早的一篇發表於半年前,是一篇關於嚮往田園生活、渴望回歸自然的散文。珺雅匆匆瀏覽一番,雖然文字描寫很優美,但絲毫沒有打動她。
她不喜歡這種堆砌華麗辭藻的文章,覺得這種文章只是一種組詞造句的炫耀,而且對於張霧這種高大的男生來說未免顯得過於陰柔。
“文章的風格根本和他的性格不符合!”珺雅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關閉了手機螢幕。
但是沒過兩分鐘,她又開啟了手機進入剛才的介面。退出剛才那篇文章,珺雅又點開了幾篇來看。文章的風格相近,都是“學院派散文體”或者帶著明顯顧影自憐意味的新詩,還帶著新鮮出爐的“象牙塔”的味道。
珺雅不喜歡這些文章,也不認為他寫得有多好。不過她翻到了一首新詩,這首詩和其他的文章有些不同,它彌漫著一種“悲情”的氛圍。悲情,在珺雅看來就是張霧的名片。詩歌如下:
“月色在森林起霧,
貓在橋墩下喵嗚。
蝙蝠聚眾狂歡,
黑夜改換紀元。
你與寂寞為伍,
好似輕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