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建華同學”,這使我感到特別親切。很會與人談心的人還是第一次來找我,使我不勝榮幸,不覺有了幾分的情願。
“好的,”我早已忘了那一堆衣服,“我去買飯來,你就在教室裡吧?”
“我們在教室等你。”他說。
我飛快地拿了碗筷去打飯來了。
他帶著我,趙俠跟著莊老師一起去了二樓的音樂教研組工作室。我一看,他還幫著趙俠打來了飯,原來……我心裡冒起了一個泡:原來他們是說好的呀!
還真是開會,是以牛洪泳為主的一次“秘密會議”。誰知道,這就是山雨欲來的第一陣風!
我從來沒有參加過“秘密會議”,所以很惶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伴著各種雜味,不安地等待,等他們來告訴我,為了什麼“秘密”,要神神叨叨地開會。
會議的主持人一開始我就知道是牛洪泳,因為他在不斷地說話。莊老師始終沒有開口,他好像是一座雕像,只不過是站在主持人背後,助威加油的。而趙俠很是坦然,有時插幾句,有時只是笑,有時又出去抽一支菸。我有點從霧裡走出來了,給我看那首詩,就是為了這個時間與空間呀!
牛洪泳滔滔不絕,從他與同學們談心開始,講了我們班的大致情況。最讓他擔心的是我們班會落後。
是呀,這是說在了我的心上了。我的精神吊起來了,剛想就此話題說幾句,他卻用了重重的一個“但是”,馬上嘴裡的“長河”變成了從另一個源頭出來了,而且是更猛烈地奔流著。他開始抨擊,也就是批評我們班的班長的“能力”了。他像個縱橫家,款款而辯,他說我們班裡三十多個人的“思想”,他都爛熟於心,並引用了張三的話,再引用了李四的話,來論證了班長的無能……一言以蔽之:“班長不合格才是我們班的一個缺陷。”
可我心裡的觀點與他們不是同一個,鄒班還是在儘自己的力為大家做事的。然而在那種環境裡,不知怎的,我心裡的幾句為鄒班的辯護詞說不出來,卻選了一句我以為是中和的話:“鄒班除了一件事我覺得他做得不妥外,其餘……”我剛開口,牛洪泳就介面說:“說吧,什麼事?我們就來說這件事。”
我嚥了一口口水下去,非常勉強地說:“就是對撤銷趙俠的宣傳委員一職的處理上,有點急躁了。”一提到這件事,在黑板上徐徐落下的那塊抹布,就又在我眼前晃動起來……可我心裡有個聲音在阻止我:不要背後說人。
但是,他們卻起勁兒了,
“這不就顯示了鄒的工作能力不夠,心胸狹窄,容不下他人嗎?”牛洪泳一點也不給鄒班留餘地。
“那是第二學期剛組新班時候的事,”我先把時間點強調了一下,然後就說:“已經快一年了,除了這件事,他也沒有什麼大的過錯。”
“這還不算過錯嗎?看看現在的黑板報,天天那麼白乎乎的一片,寫幾個標語就是了,同學們都說看了難受。”
我點點頭,這倒是的。
牛洪泳又開始不停地批判起來:“平時,這個人也不懂關心同學們,與人相處小心眼兒,只會對上面領導搖尾巴,而且什麼事都雙手一攤……也就是說……”
我覺得他說的話越來越難聽,就皺起了眉頭說:“最好不要說人,還是說說我們班的演出事情吧。”
“對呀,這更是困難的事情,如果帶兵的人,自己什麼也不懂,不就是帶了一群的窩囊嗎?”他倒是想起來,需要鼓動我一下,“我們班,還就是你比較積極……如果只有他,早就給人甩出十萬八千里了?!”
他說個沒完,“秘密會議”開得有點像“聲討會”似的。真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鄒班如此的“深仇大恨”。也奇怪,我怎麼一點也沒有看出來,有同學居然心裡對鄒班還隱藏著波浪滔天似的怨恨?
我本來對“秘密”感到有點好奇,現在這個秘密是什麼我都已經知道了,由於我對申討人不感興趣,疲倦就慢慢爬上了眉頭,又想從嘴裡出來,我用手捂住嘴巴,可還是沒忍住,打了一個哈欠。眼看著教學大樓裡的燈,一盞一盞接連熄滅了,很快整座樓站在了夜色裡,被一種冷冷的黑籠罩著,只有我們這間辦公室還亮著暗幽幽的孤燈。我想回去了。
差不多十點多了吧,牛洪泳終於說出了目的,要我代表班裡同學們的意見,向校方提出罷免鄒班的要求。
我依然堅持我的觀點,鄒班只做了一件不妥的事。牛洪泳就給我軟勸硬磨地施加了壓力,好像鄒班再幹下去,我們班就得垮在他的手裡。
我說服不了他們,實際上就是說服不了牛,他也說服不了我。但是,我真的疲倦不堪,以至於後來我們的談話變成在胡亂應付,我的眼睛都快閉起來了。
“主持人”終於看出了我的辛苦,說:“太晚了,你回去吧。記得你的任務哦!”
對他的這個“任務”,我半點興趣也沒有,反而是煩惱重重,一塊大石頭壓在了心上。我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寢室,大家都在酣睡……唉,這種“秘密”也無人可以傾訴。
我用水漱漱口,沒有任何意識地把一臉盆衣服塞進了床底下,然後就直接躺在床上,頭一靠在枕頭上就睡著了。
然而,只迷糊了一會兒,我突然從夢中驚醒,在黑暗裡,眼睛睜得大大的,睡不著了。那個“秘密”會議,和那個“秘密”任務又清晰地在腦海裡翻騰。他們居然對鄒班如此不滿,要不遺餘力地“dadao他”。 可你們之間的矛盾也好,大恨也好,都不管我的事呀!他們為什麼沒有自己去敢做敢為,卻要我來“拉皇帝下馬”?我對這種莫名其妙的”任務“,心裡湧起了巨大的反感!
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安靜,可是在漆黑一團裡的安靜有點讓人害怕……孤獨與迷糊加在了一起,人就會自己折磨起自己來了,心神不定,五內亂絞……
我“霍”地乾脆坐起來,這才腦子有了幾分清醒,望望四周,她們都睡得很甜。我第一個就想到了媽媽的話,你沒有能力去官場上拼搏的……看看現在,做這麼一個小小的芝麻綠豆班幹部,就讓我面臨這種令人心焦不已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怎麼去解決這樣的難題。我乾脆坐在黑暗中,再次整理起思緒來:他們認為鄒班不適合當班長;他們認為需要我去想辦法把他給罷免了;那麼他們認為誰來當……突然,我眼前一亮,一個念頭讓我醍醐灌頂,牛也是黨員,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頭銜的黨員。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只是我傻乎乎地剛看到了問題的實質。但是,我心裡交織在一起的是難過:明爭暗鬥有意思嗎?
當然,我也換位思考,他們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只是,我被陷在他們的漩渦裡了。
我還當真第二天去找了年級組長聶老師。可我只字未提鄒班,就是單刀直入主題,“我們班的新同學,牛洪泳也是黨員。”
“知道。”
“能不能將我的年級團支部宣傳委員一職讓給他。”
“他是新來的,沒有幹部職務很正常。不需要讓來讓去,這又不是一塊糕餅。”
聶老師三言兩語已經把我給堵得水洩不通,根本說不下去。然而,我怎麼向那個“秘密會議”交代呢……我還正在苦思冥想,我們國家又有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了,旋即,就讓我忘了如何去“交代”了。
北京傳來訊息,在Ye劍ying,Hua國feng,Deng小ping與Wang東xing等人的努力下,一舉粉碎了Wang Zhang Jiang Yao“***”。也就是說那場“史無前例”批鬥來批鬥去的運動終於落下了帷幕,因為那四個翻江倒海的“黑魚精”已經倒臺了。全國老百姓轟動,歡呼,喜悅和希望……那種很久很久沒有看到的開心,漫天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