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弟弟建國來了。
當他出現在我教室門口時,我驚喜地呆住了。原來,他接到了正式病退的通知,一個人跑到高安來辦理手續。這天是週三下午四點多了。
我們新三班的同學們對我還是友好的,幾個上海男生都表示讓我弟弟晚上去與他們擠鋪。
可我想了想,現在的文藝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點亂,還是找老二班的人好。
我心裡的人選,正在操場上跑著呢,他是我的“安全感”,如果找他的話,我就不會陷在人事的麻煩裡。我帶著弟弟去找了蔡同學。他一口同意,並且一手擦汗,一手拉著我弟弟就去了男生宿舍。
我弟弟第二天自己去了他插隊的太陽公社辦遷戶口手續,再回高安縣辦,一切很順利。他對我說,很想趁這次機會,到我插隊的仰山去,買一些木料回上海。於是,我就去找班主任高老師與年級主任聶老師請假。要回仰山了。
可我怎麼才能將木材運出山呢?
凌萍告訴我,她的父親是奉新縣汽車隊的負責人。她很熱心地馬上打電話給她的爸爸。說好了週日下午一點,汽車準時到庫前來接我們,把我弟弟還有木料一併送到南昌火車站托執行李處。
我與弟弟一起回到了仰山庫前。與久別的石隊長一家見面了。
我與石隊長和光桃說不完的話,他們還殺了一隻雞招待我們。我說:“我在高安師範讀書兩年,還是要回來庫前的。”
石隊長高興地說:“好!好!等你回來,我將這新房子的二樓修整好給你住。”
光桃說:“彭家的大女與你們上海人結婚了。”
“是那個楊英和德香?”
“是的,”石隊長說:“以後你也找一個,就在樓上安個家。”
我就笑得合不攏嘴。
石隊長依然把我當他的女兒看。但是我不會“左”得那樣過分,“不拿工資拿工分”地再來給石隊長添麻煩。等我以後畢業回來,有了一份工資,我們的生活一定會更好。
在石隊長的新房子大廳裡,兩面牆上還是帖著我畫的畫,光桃說是石隊長貼的,不讓人拿下來。有客人來就說是小汪畫的。我淚光閃閃地笑了,石隊長也憨憨地笑了。
光桃從她屋裡抱出了一個小嬰兒,說這是石方華,老二。
“‘蘭納得’呢?”我突然想起來這個在我心裡很重要的人物,“好久沒有見著,她一定長高了吧?”
“她去了姑姑家。”
我有點遺憾,這次來沒有見著“蘭納得”,我就又想問光桃一些關於我的幾個學生的瑣事了,“小翠……?”
可我弟弟急了,催我趕快與石隊長說,他得在一天半的時間裡買好鋪板與木材呀!
石隊長聽了並不著急,他讓我們慢慢吃飯,然後就在家休息,他出去一會兒,他是去幫我們弄鋪板了。
我拉著弟弟想再去爬山,到沙窩去。
我站在云溪旁邊,所有的往事都在心裡翻騰……大山裡的四月天,還是那麼美,黃燦燦的油菜花,紅粉粉的杜鵑花,綠蔥蔥的竹木鋪滿了綿延起伏的山巒,白紗般的雲纏在高高的雲雀山上……從溪邊突然跳出來的一個小姑娘……我們一起去爬山,我們一起表演,我們一起談心……可她被後媽賣了……現在她在哪兒呢?
弟弟望著山太高了,不願意去爬山,他的心事全在鋪板上。
我也不勉強,讓他呆在石隊長家裡,就自己一個人溜達到了小翠的家門口。還是那個破屋,黑黝黝的堂屋裡什麼人也沒有。我看了好久,沒有敢闖進去。因為看到那個後媽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問她也是白問。
於是,我又慢慢走向了庫前小學。
在庫前小學我有過失落,但更多的是收穫。八年前,我,一個從上海來的小姑娘,柔弱善良,膽小無能,什麼都不懂,可是我成長了,只有在也是同樣善良簡單的大自然的懷抱裡,我才會那麼平平安安地成長起來。如果沒有坪陂的石隊長的關照,沒有庫前小學的實踐鍛鍊,哪有我今天在高安師範的“汪書記”……
庫前小學還是在破破舊舊的大祠堂裡,從裡面不斷傳出來的依然是熟悉的讀書聲,與幾個老師在講解的聲音。我在門口探頭張望,卻看到了庫前的一個男知青在中間教室上課。
我馬上縮回腳,不想進去了。因為我不知道可以對他說什麼。
站在學校門口只一會兒,就有好幾個學生的家長看到了我,又驚又喜地說:“汪老師,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