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只見南窗微煦,屋裡還暗無光線。
我懶懶地翻了個身,破床跟著“吱吱嘎嘎”顫抖了一下,下鋪好像被吵擾了,也在翻身,於是,床就大大地抖動起來……
本來在山裡,比平原就要晚一個多小時才天亮的,這時的我,原本不想醒來,迷濛著還想回到夢裡去。可是,我突然聽到窗外傳來幾百輛獨輪車在“咕嚕嚕”地轉動……這是幹什麼,我一下瞪大了眼睛,有點吃驚地坐了起來,向迷迷糊糊的窗外望去。這一望,我完全醒了,怎麼可能在學校裡有那麼多的獨輪車?
我把三年前從上海帶來的小鐘湊到鼻子上才看清楚,五點了,我也不想睡了,好奇心讓我又要去探探新情況,那“咕嚕嚕”的永遠走不近也不離遠的聲音是什麼?
我想輕輕地爬下床,可是做不到,每一個動作,都讓下鋪小黃連帶著一起行動。
她問我:“這麼早就起床啦?”
我很抱歉地“嗯”了一聲,怕再驚吵了別人,就躡手躡腳地去了窗邊觀望。
那個發現讓我大大地吃了一驚,原來我們宿舍樓前幾棵挺拔茂盛的大樹上,歇息了上萬只小雀兒,身型比麻雀還小。平時一二隻雀兒的“咕咕”聲,一般人不會在意,只有詩人敏感的心靈,才會捕捉來描繪一番。而現在是一萬多隻雀兒,竟然就叫成了千軍萬馬的氣勢,大自然真是神奇!
小雀兒只要有一絲光線,就會鳴叫起來,比鬧鐘還管用。當然,他們冬天遲到,夏天過早,可春秋天正好。以後的很多年,我就是將這一萬隻忠實的“獨輪車”所奏響的交響樂,當作了起床號。
我把這奇異的發現與感覺告訴同學們,她們睡眼惺忪地起床,又趕快洗漱,並不對我的稀奇古怪感興趣。這時天也亮得很快,說話間,房間裡已經陽光明媚了。
今天上午,學校安排我們的第一節課:修路。要修整的路就在教室外面,出門靠左。
我們的教學大樓還是比較新的,把一個諾大的操場一隔為二。正前對著校門,一條很平坦的路,直接通到大樓。大樓的底層中間有個樓洞,穿過去,就是後面的另一半大一點的操場,穿過去就是我們女生宿舍“鳳儀書院”的山坡了。我們一般進進出出就是這條路。
從大門進來,教學大樓的左面一大排平房是食堂,而右面是小樹林,這些並不茂盛的樹林與我們的教學大樓之間有條路坑坑窪窪的路,似乎曾經發過大水,路面被水沖掉了。不過,這個十多米長的“夾弄”,確也沒有什麼人會去那兒走動。我們的任務就是修好這條夾弄路。
喻班長很盡職,把平整路面的事交付給我們女同學,鋤耙工具都借好了。他帶著男同學去校門外左邊那個縣城的大停車場,那裡有鋪路的材料,敲石頭的錘子,挑沙土的簸箕等。憨厚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在做準備工作了。語言不通不要緊,他的以身作則立即贏得了大家的信任。“喻班,喻班,”,大家都對他很親切。
我們一群女生,每個人手裡都拿著工具,在等著男生挑填路的材料來。閒得無聊就嘰裡咕嚕,說說笑笑。
活潑的戚禎又找到了逗大家都開心的話:“這種修路的事讓我們做,真是大才小用了。”她把手裡的鋤把往地上一杵,“一隻地球我們已經修了六年了,六年不是‘修地球’大學都畢業了?……”
這時,有個中等個子的中年男人從教學樓出來,特地過來與我們說話,“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奇怪,你們新同學的第一堂課是‘修路’?”
因為不知道他是誰,大家都微笑著,沒有人吱聲。戚禎剎車很快,也看著他,默不作聲。
他只好自問自答了:“這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先把學習環境修整好,前進的道路鋪平,我們才可以邁開大步向前走呀!”
聽得出,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得意,就像工匠欣賞自己的作品一樣。
戚禎介面說,“老師,您說得太有才了,路,象徵著我們的進步。”,她開始耍嘴皮子了,“我也有一比,這裡好比是學校的腰帶,破了一個洞,要織補好了,學校看上去才會更美。”
我們一夥人都覺得戚禎的比喻更棒,因為這個夾弄沒有實際作用,修整一下,無非只是為了美觀。
那個老師讚許地點點頭,還來不及再說什麼,男同學們就挑著第一批的鋪路石頭來了。
“好好幹吧!”那個老師說完,走了。
我們也顧不上他,都圍在已經倒上石子的坑窪邊,使勁地耙拉著,一會兒,材料都喂進了坑窪地。我們又得停下來,等著第二批的材料。
戚禎小聲問我,“你知道他是誰嗎?”我搖搖頭。
她眨了眨眼,又問:“我沒有說錯吧?”
我說:“你說得很好呢。”
她更加神秘地對我說,“那個人是不是有一隻眼睛是瞎的?”
她說得沒錯,因為,我的確看到他臉上那自我讚賞的笑意,洋溢在已經有了皺紋的眼睛旁邊,一隻眼睛閃著光彩,而另一隻,呆呆的,似乎沒有生氣……
這時,又一批男同學們挑著小碎石頭過來,我們又趕快“迄嚦咣啷”地去平整路面了,把那個不認識的老師,暫時退出了話題。
我們的填路進入白熱化階段,男生開始挑粗砂過來。這個工序後面,我們還要用細沙土覆蓋好,完成這道工序後,我們的任務才算完成了。
挑細沙土時,更多的男生過來了,那一些敲石頭的也參加了挑沙土。
我們女生必須埋頭苦幹,因為男同學們已經倒了那麼多的沙土,需要趕快鋪平在路面上。
戚禎的形象思維又開始了,她忙中抽空地說:“現在路面上的‘麻皮’已經沒有了,要抹上雪花膏了!”
還真是那麼回事,全體“化妝師”都被她的比喻逗樂了,有她在,勞動變得輕鬆了許多。
這時,不知為什麼,那個林苗開始興奮不已,獨自迎著挑沙土過來的一個男生走上去打招呼:“原來你還是我們一個班的同學呀?!”
因為我正好在他們的旁邊,於是就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男同學。
他有一張十分英俊的面孔……他有點靦腆地笑了笑說:“是呀。”倒下土就準備轉身走,可林苗卻又問他,“你們那裡都好了吧?”他又笑了一下說,“快了,馬上我們都會過來的。”他邊說邊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可林苗卻停不下來了,她不斷地說:“你們知道嗎,這個男生騙了我呢!他說自己已經上調工作了,現在卻與我分在一個班裡,你們想想看,滑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