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天義卻是搖了搖頭,親手將他按回席位,隨後自己也重新坐下,神色淡然:“將軍不必推辭。”
“這些年,朕做了不少糊塗事兒。”
“年紀輕輕坐上了龍椅,自覺天子至高,誰料卻連奏摺都不能自己過目,朝堂一句話都插不上嘴。”
“那時候朕一味忍讓,自欺欺人,只以為母后掌政,是為了大魏。”
說到這裡,他輕輕的搖了搖頭,臉上掛著苦笑,語氣中透出一種近乎自嘲的疲憊與冷意。
“可朕直到最近才看明白……太后的‘為國’,不是大魏的‘國’,而是她的‘家’。”
“她看似為社稷操勞,實則將權柄封鎖、肢解皇權,只把朕當個不出亂子的牌位供著。”
“而朕……”
李天義目光低垂,嘆了一口氣,語氣中是說不出的悔恨:“曾預設了這一切。”
聽著李天義所說的這一切,荀仲遠只是默然不語,只是緩緩端起酒盞,仰頭一飲而盡。
“將軍可知,朕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
“坐在這龍椅上,身邊是太后的眼線,腳下是朝臣的陷阱,滿朝文武將朕當成個木偶供著。”
“宮中一道簾子隔開生死,簾後卻是朕的命。”
“朕想批一份奏摺要先請太后允,想提一個人要先看內閣臉色,想說一句真話得繞三層彎子。”
“朕不是不能忍,朕是怕……怕一旦出手,血流成河,怕百姓再遭戰亂,社稷傾覆。”
“可如今……如今那些人已經不滿足了。”
“他們要吞朕的骨、刮朕的皮,要借朕的血立他們的新天子!”
“所以,朕不再怕了。”
此時不僅僅是荀仲遠,就連一旁候著的顏弘義也抬眼正視起了這位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皇帝。
這幾日他一直在李天義身邊做事,看著李天義一樁樁吩咐下去,心中卻始終不報什麼希望。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單純的因為李天義先前太懦弱了。
但是現如今這番話,卻讓顏弘義心頭微微一顫。
原來這位只知道退縮的懦弱天子,心中還是有幾分血性的。
“荀將軍,朕要重掌乾坤,整肅朝綱,驅虎逐狼,重振大魏!”
“此路縱是荊棘滿布、山河血染,朕也要走下去。”
“但朕一個人走不了。”
“朕需要你,需要為大魏的忠義之士。”
隨著李天義的話音落下,殿中安靜得只能聽到炭火炸裂的輕響。
荀仲遠怔怔地望著他,面上那層沉穩如鐵的老將軍風霜,此刻終於泛起一絲波動。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天義。
不再是那個懦弱無為、唯唯諾諾的傀儡皇帝,而是一個真正覺醒了的天子。
一個敢與天地為敵、敢為黎庶赴死的君王。
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一柄蒙塵的劍終於出鞘,鋒芒畢露。
“陛下……”
荀仲遠喃喃開口,聲音沙啞低沉。
這些年來,他身在關中,明為平叛,實為被棄。
忍辱負重、退避三舍,只求不辱家風、不汙軍名。
可他畢竟是鐵骨錚錚的大魏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