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的甬道花園的溪流市井的臭汗城郊的群山……
馬車緩緩移動中，如煙一生浮現在眼前，她坐在馬車裡，靠著軟墊看著周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每一幕畫面裡都有三個人的影子，那個時候，人未死，情未明。朦朧曖昧的歲月，那麼短暫，短暫到一轉身，就得去記憶裡翻找。
“那個時候真好啊，什麼都想，卻又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是啊，”坐在馬車裡護著她的林安也在那裡感慨道：“我記得咱們三個人認識不久後，你因為一件小事兒看不慣楊慎，就帶著我跑去把楊慎揍了一頓。相府那麼多下人在旁邊看著，可是他們只能跪地發出哀求，沒人敢出手阻攔。”
“還有那樣的事兒？”
依韻愣了下，良久苦笑著搖頭道：“我不記得了……我想，如果當時我知道自己將來會喜歡他的話，應該不會那樣對待他吧。”
“未必，你要是知道的話，只怕會揍他的更狠，”林安扶額感慨道：“你小時候就是一小惡霸，無法無天還蠻不講理的那種。我當時很不願意跟著你，可是誰能想到，很多年以後我竟然喜歡上了你。唉，世事難料啊！”
依韻歪頭看了他一眼，良久，問道：“如果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兇蠻不講理，你還會喜歡上我嗎？”
“不會。”林安搖頭道：“你小時候的樣子我看到就想揍你，可是你是公主，我就算是再想，也只能忍著。後來我和楊慎之所以成為兄弟，也是因為我倆在這方面不謀而合……想想，真懷念那時候啊！”
“楊慎也想揍我？”
“你都把他揍一頓了，他為什麼不會想著揍你，”林安笑笑，笑道最後又苦笑著搖頭道：“可是最後你讀了書，雖然還是很兇很蠻，但是，卻不似早時那般不講理了。那個時候，我跟著你曾兩天書，跟著楊慎蹭兩天書，蹭著蹭著，咱們都長大了，你偶爾兇蠻，但是被我們用道理拿住的時候，也只是在一旁低眉順眼兒的笑……”
林安越回憶越興奮，他看著窗外笑道：“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公主做出那等低眉順眼兒的表情，你說你是能屈能伸的女丈夫，也就在那個時候，我喜歡上了你。我這人死心眼兒，喜歡一個人後，就很難再移情……可是我沒想到楊慎竟然也喜歡上了你，咱們三個竟然糾纏了一輩子。”
“和你們糾纏一輩子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依韻苦笑了下，“如果楊慎沒死該多好啊，咱們三個開後宮也是可以的。橫豎我無所謂，你肯定也無所謂，咱倆都無所謂了，楊慎再有所謂也不會說什麼……”
聽她如此說，林安樂了。
“哪兒呀，楊慎這廝才不會和咱們玩兒開後宮呢。這傢伙佔有慾極強，在陳宮的時候亮身份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讓我離你遠點，我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
未盡之言生生打住，感覺到依韻注視的他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果然，依韻看著他很納悶兒的問道：“你說什麼？陳宮亮身份是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他含含糊糊的躲避著她的追問，然後岔開話題道：“總而言之，楊慎若沒死的話，他才不會答應開後宮呢。不僅是她，連你也不會答應，你是不知道，當初你倆知道彼此身份的時候嘴臉有多可惡，都變著法兒的憋屈我——”
丫的，怎麼又把話扯到禁區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林安不無沮喪的用手捂住了臉。
冰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將他手掰了開來，林安看到了依韻那雙驟然好奇明亮起來的眼睛。
“你剛才說的那些是什麼啊？”她問，“我怎麼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我剛才……”手心兒冒汗的林安咬著嘴唇很糾結的道：“我剛才什麼都沒說，我只是在猜測，猜測楊慎和你溝通開後宮問題的話你們會有什麼反應。在我的猜測裡，你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都不肯開後宮不說，還變著法兒的欺負我——”
“林安，我快要死了，但我還不糊塗。”
依韻很平和的笑了笑，“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不是這個意思，我建議你立刻組合好詞句跟我表達清楚，不然做鬼後我纏死你！”
“求之不得。”林安還想逃避。
見他如此，已經沒力氣用強的依韻眼珠子轉了轉，然後低下頭帶著哭腔道，“你真的不告訴我嗎？真的願意看到我帶著疑問進墳墓？多年的交情了，你也忍心……”
“我不忍心。”林安的聲音裡滿滿的都是頹然。
依韻聞言眼睛一亮，立刻眯眼笑道：“不忍心那你就告訴我啊，其實我對你說，我這十幾年來總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我曾以為那是因為段議們出事兒的緣故，可是，我仔細有想想，覺得這種感覺好像是在他們出事兒之前就產生了的。”
“抱歉，我不忍心，可是我不能告訴你，”林安很痛苦的皺著眉頭道：“因為這是他的苦心，他廢了那麼大的勁兒才做出了那樣的安排，我不能再拆他的臺了。我已經拆了一次了，不能再拆他第二次，畢竟他……算了，我是不會說的，別再問我了。”
“他？”不知為何，這雖然是一個代稱，但是，在聽到這個字的時候，依韻只覺得這個代稱所代替的物件和她有莫大的關係，於是她正『色』看著林安道：“他是誰？”
林安沒有說話。
“究竟我做什麼你才能告訴我？”她有些急，“難道等我死了，你才肯對著我的墓碑說嗎？”
林安不置可否。
她無計可施，那種抓『摸』不到的感覺使她心如刀絞，可是，林安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沉默了許久，在夕陽落山馬車進入皇宮的時候，被林安扶下馬車的她問林安道：“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你剛才所說的話，難道你真的打算在我死後才肯告訴我嗎？誰知道我死了後會去什麼地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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