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在男人堆裡工作多年,總聽他們說:“就算是下凡的仙女兒,也有一個睡她睡到想吐的男人。”
無關容貌,無關身形,無關家世。他們體內有一顆四處播種的心。
所以她不氣別人覬覦顏如玉,而是氣自己在意這個事,氣自己明知道是怎樣的將來,卻還忍不住陷了進去。
最開始是恨不得弄死彼此嗎,怎麼稀裡糊塗地就到了這一步?
悲哀、惶恐、畏縮、懊悔,夾雜在一起,讓桑落眼神幾多變幻,被顏如玉盡數看在眼裡。
她的心思,他大約明白。整日與那些汙糟的男人為伍,看多了男人最惡劣的一面,任是誰也做不到輕易放下防備。
他又喝了一杯酒,緩緩說道:“賭局的事我已聽說。你別多想,輕語樓如今是我的樁頭,三夫人‘活藥’一事導致輕語樓折損不少客人,既然有心人要起這個勢,我便默許輕語樓借勢。”
桑落震驚地看著他。
他當真毫不顧惜自己的羽毛!那今日她當著眾人說沒法治,豈不是耽誤了輕語樓的復興?
“我不會讓她們碰我的。”他很認真地看她。
桑落聽出他在解釋,又氣自己想聽到解釋,更氣自己聽見這樣的解釋就覺得放心了。
心裡錯綜複雜的滋味交織著,讓她抿緊了唇,別過頭去,假裝不在意:“誰知道呢。”
“女貴人可是不信?”顏如玉勾起唇角,又扮回那歡場小倌的模樣,軟聲哄道,“奴自始至終都只有女貴人一人,奴可以發誓。”
狗屁!桑落想:你就演吧,使勁演!我就靜靜看著你演。剛說完有經驗,又說只有她一人,歡場男人的話果然不足信。
顏如玉揉了揉錦帕,凝視著她,緩緩舉起手,一字一句地說著:“晏珩此生唯桑落一人,天地為證,日月為鑑。”
雖裝作一副小倌姿態,說的卻是“晏珩”。
突如其來的真摯,嚇了桑落一跳。
她一向不信什麼鬼神也不信誓言,可此時此刻,他眸光太過篤定又太過熾然,讓她的心尖不受控制地發熱發緊。
不得不承認,女人終究愛聽這樣的妄語。
他是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三夫人的媚藥,太妃的權勢,都不能讓他折腰,而他說此生只她一人,她怎能不被他牽引著沉淪?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不會洑水之人,被吸入了巨大的漩渦,毫無招架之力。
然而,她開始懷疑、開始掙扎。
一生太長,相逢太短,人性為實,誓言為虛。
誰又能保證什麼呢?發誓,不過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
理智猶如一根橫空出現的巨大浮木,勉勉強強地帶著她抽離了這個漩渦。她嚥了一口唾沫,眨眨眼睫,輕飄飄地叱了一句:“才吃了幾杯酒,就開始胡唚!”
車內一陣沉默。
察覺到男人的注視,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胡亂端起琉璃杯飲了一口冰涼的酒,忽又記起這酒不能喝第三杯,只是酒已入腹,後悔也來不及了。
很快,酒意襲來,兩頰如同著了火,臉愈發地滾燙,若有鏡子,她一定能看見自己面若桃花的模樣。
桑落挑開簾子試圖藉著冬夜的冷風鎮住臉上的燥熱。誰知簾外一片漆黑,風靜也不見蹤影。
不是街道,也沒有房屋,空曠的黑。
身後傳來男人幽幽怨怨的聲音:“原來女貴人準備始亂終棄。”
這人還演上癮了?聽到這話她又絞緊眉頭轉過來問他:“我何時始亂終棄了?”
“你與我都那樣了,你卻不認。”他很是委屈的樣子。
哪樣了?不就是親了兩下,摸了兩下嗎?這就算亂了?對於現代人來說,睡一覺都算不上亂。
她不想跟他講這個道理。挑開簾子預備出去透氣,一隻腳剛跨出車門,腰間一道大力將她整個人撈了回去。
他將壓她在腿上,長臂一攔固定在身前,再準確無誤地掐住她的下巴,端詳她片刻,一掃戲謔的神情,說道:“你可以亂我,但不許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