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眼皮都沒抬,只輕輕“嗯”一聲,繼續替人診脈。
也不知顏如玉何時離開的,待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時,天色已晚。
她跺跺腳,看著身後一左一右的兩隻炭爐,不由又覺得顏如玉心細如髮。若沒有這爐子,坐在這裡只怕要成冰雕了。風靜去套馬車了,桑落看向倪芳芳:“累了吧?”
對於桑落,倪芳芳一向是極有耐心,也是極佩服的。所以陪著義診,磕了一整日的瓜子,舌頭都磕得有些起泡了,也沒有一點不快。她拍拍身上的瓜子皮,收拾好東西,挽著桑落的胳膊往馬車方向走。
“哎呀,累倒不累。你說我跟你進了兩次高門大戶,鎮國公府那次鬧成那樣。這次將軍府又是這個結局。”倪芳芳佯裝失望地說著,“照這樣子,我何時才能碰上一個富貴公子哥兒啊?”
桑落說不出什麼寬慰人的話,但給了一條她覺得很好的路子:“太醫局裡有不少年輕醫官,聽說也有世家子弟,學醫的總比那些紈絝好。”
倪芳芳沒想到桑落這麼認真,聞言先是一愣,再笑著打趣:“好,你先替我挑著,身體好的,家世好的,品行好的,模樣也要好的。到時候我去太醫局給你送點心,你指給我看。”
二人說著正要上馬車,只聽得有人喚了一聲:“桑大夫。”
是鄔宇。
桑落走向他,二人站在堆滿積雪的牆邊。隔著圍牆,依舊能聽見滿園子的女眷哭得呼天搶地。
鄔宇的紅氅在靄靄暮色之中依舊醒目,可少年已經沒有了清晨初見時的意氣風發。
“我——”
他剛一開口,顏如玉冷冷清清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用意味不明的語氣說道:“桑落,過來。”
桑落循聲望去,不遠處停著那駕烏木墜金鈴的馬車,顏如玉坐在車內,挑著車簾望她。
天色晦暗,叫人看不清他的眸色。
他還在?一直等著?等了一整日?
她沒動。
“過來。”顏如玉再次說道,語氣裡添了幾分警告。
她偏不。桑落說不出心底冒的哪一股火,倔勁就上來了。
仗著他腿傷未愈,她更有底氣犯倔。甚至扭過頭只看鄔宇:“何時走?”
“要等祖父和父親回來才知道。想來最多過了正月就要走。”
“那還有一些時日,到時,我給你準備些東西,帶著去邊境,應該能用上。”
鄔宇想說,原本是準備送她一間鋪子,沒想到祖母會來發一通威風。也沒想到家裡盤算著他倆的婚事。
可是他又想,桑大夫並不知道鄔家的盤算,又何必說出來惹人厭煩?最後只是點頭嗯了一聲,又道:“雪天路滑,一定小心。”
桑落轉過身,見顏如玉仍舊挑著車簾盯著她,她也不理會,徑直上了自己的馬車。
車輪滾滾碾破一路冰碴。
“我們去哪兒?”倪芳芳挑開窗簾子看向跟在後面的烏木馬車,可不敢再提吃炙羊肉的事。
“不是說好了吃炙羊肉。”
“這麼晚了,等回到城裡只怕都打烊了。”
是啊,這個時辰,只有百花樓和輕語樓開著。
桑落輕飄飄地說著:“可有什麼小倌樓子,南風館?我請你去吃酒,咱倆快活快活!”
快活?還是快死?
倪芳芳苦著臉。顏如玉就跟在後面,她倆有命進,也沒命玩啊。
她想了想,抓著桑落的手道:“我問你,你晌午那會子,可是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