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他喊過無數次各種各樣的話,卻都沒有今日這樣,帶著激動澎湃的心。
這聲音響徹了整座宮城。
雪白的世界,被猩紅的宮牆圍了一圈又一圈,包了一層又一層。兩個青色的身影將這令人眼盲的白撕開了一道口子。
漸漸地,青色的身影越來越近。一步一步走上臺階,放下包袱,擦淨鞋襪,端正官服官帽,才躬身跪在殿中。
“微臣太醫局醫士夏景程——”
“微臣熟藥所典藥李小川——”
“叩見聖人、太妃。”
夏景程與李小川齊齊地叩拜在地,最後取出一卷猩紅的長布,恭敬地在殿中一點一點展開。
“微臣二人受聖人、太妃恩賜,腆居此職。回京述職之前,衛輝府轄下此次受災九縣,災民近萬人,託臣等奉上萬民書一份,以謝皇恩浩蕩。”
葉姑姑看向元寶:“常侍,誦書。”
元寶想說自己認的字不多,一看那萬民書用字都不復雜,他清清嗓音,高聲讀起來:
“伏惟聖人、太妃天恩浩蕩,澤被蒼生。衛輝九縣萬民沐浴皇恩,叩首以陳肺腑:
洪災猝臨,田園盡毀。幸得聖人垂憐、太妃仁恤,速遣賑濟免賦稅三載!此等天恩,猶如甘霖潤焦土,萬民含淚叩謝。
女醫桑氏孤身赴險,負藥擔糧救治災民千餘人,生死人肉白骨。不懼質疑,以三色分診法,使垂危者得救、輕傷者得安、臨終者得慰。又施巧計,以米粒誘鄉民掘石,闖塌方險地,救繡使及災民近百名。
晝夜不休,以致青衫染血,仍不輟診,災民無不泣下。
今賴皇恩浩蕩,九縣百姓已領賑糧,重築茅簷。九縣災民伏乞,聖明表彰桑氏巍巍之功,使仁心永傳,醫道長存!
衛輝九縣災民伏地叩拜。”
長長的、鮮紅的萬民書,還是第一次見。
落款處簽著或者畫著九縣災民的名字。大大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名字。透著山中村民最質樸的心。
殿內一片寂靜。
“啟稟聖人、太妃——”夏景程繼續說道,“臣等離開衛輝府時,不少災民自發一同入京,得知臣等入宮覲見聖人、太妃,災民託微臣進獻寶物,以謝天恩。”
聖人道:“準。”
李小川退至殿外,將沉甸甸的灰色包袱抱了進來,解開攤在地上。
包袱裡的東西,七零八落,滾了一地。
太妃站了起來,朝聖人伸出了手。母子二人一同走下臺階。文武百官皆圍了過來。
有麥穗子、番瓜、番薯、白菜、一袋子黑豆和一袋子黃豆,還有一件獸皮褂子。
“入冬之時,還能拿出這些來,可見他們想告訴聖人,這個冬天不算難熬。”太妃蹲了下來,拿起那件獸皮褂子,獸皮還帶著一點腥氣,胸前繡著的“萬歲”二字,也不如宮中繡孃的針腳。
她將褂子替聖人穿上,微微一笑:“很合身呢。”
文武百官盡皆跪倒:“皇恩浩蕩,澤被萬民!”
太妃的目光落在那把椅子上——是他回來了吧?為了桑落。
很快,她端正了面色,垂問:“夏醫士,你們走了多久?”
“回太妃的話,帶著災民走起來慢一些,所以十日前就動身了。”夏景程眼神微動,垂著眼瞼不敢直視太妃。
難道不是顏如玉的主意?地上的那顆白菜蔫蔫的,表面的葉子都發黑了,看起來真是摘了許久。興許只是巧合?太妃又問:“災民入京是何意?”
李小川道:“他們也帶了一份謝禮,想要感謝桑大夫。”
夏景程補了一句:“正是,他們正候在宮門外,微臣一會就帶他們去丹溪堂找桑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