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過來喊:“好了好了,該走了!”
桑落驀然站起來,身上的鐵鐐震得嘩啦作響。
她隔著牢門抓住桑陸生的手:“爹,你這幾日就住在丹溪堂,哪裡也別去。有什麼事讓風靜來找我。”
桑陸生連聲答應。看到桑落在牢獄裡還有厚厚的被子,自己抱來的被褥反而薄了些,就拍拍手中的包袱,嘆道:“有顧大人照顧你,爹也能稍微放心些。”
說罷,紅著眼,抱著被褥往外走。
路過一個又一個的幽暗牢房。忽地有人喊道:“桑老伯。”
桑陸生扭頭一看,那個牢房太黑,他看不太清。向前兩步靠近牢門,才發現竟然是顧映蘭。如此寒冷的天氣,顧映蘭竟只著一身薄薄的單衣,嘴唇也凍得發紫。牢房裡除了一堆溼漉漉的茅草,連個恭桶都沒有。
桑陸生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又朝牢獄那一頭桑落的方向望了望。
顧大人自己怎麼反倒弄成這樣?
顧映蘭雖落魄,卻還有一些風骨,他站得筆直,問道:“桑大夫可還好?”
本來桑陸生覺得不算太好,可一比起顧映蘭來,自己家閨女過得就算很好了,他胡亂點點頭。
抱著被褥走了兩步,思來想去還是掏出銀子塞給牢頭:“行行好,容我給顧大人送床被褥。”
牢頭這次卻沒有收他的銀子:“別沒事找事!看完人就趕緊走!”
桑陸生再將銀子塞到牢頭手中:“剛才我來時,天陰沉沉的,看著似是又要下雪,顧大人沒有被子怎麼行?真凍出個好歹來,案子都審不了。”
牢頭想了想,收下銀子,將牢門開啟了。
顧映蘭深深行了一禮:“多謝桑老伯。”
桑陸生將被褥塞到他手裡,抬起頭看他一眼,意味深長地嘆道:“我還以為我閨女命好,遇到一個真不介意她出身的郎君。”
“晚生從未介意——”
顧映蘭覺得自己的解釋太過蒼白,畢竟騙過,就是騙過。
“行啦,”桑陸生擺擺手。
他忠厚,但不蠢。能直接面見太妃的人,掩藏身份來相看,總不能是真想要娶桑落。
這麼一想,那個叫顏如玉的反而還坦蕩磊落得多。為了救桑落,密室都開啟了。那可是誅九族的秘密,就這麼袒露出來。
“我不管你接近我們要做什麼,我家是什麼樣子你也看見了。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我給你被褥,是感謝你在公堂上為我閨女亮了牌子,帶她看診。”
一碼歸一碼,桑陸生分得很清楚。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顧映蘭一眼,離開了牢房。
雪,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
桑落看著巴掌大的視窗,偶爾一粒雪會飄進來,她伸手去接,落到掌心上卻已化作一滴水珠。
也不知怎的,本該陰冷的牢房,卻根本沒有半點寒意。
她仔細回憶了昨日在京兆府看到的血書,總覺得有些怪異。
按理說,人死之前留下遺言再正常不過。破釜沉舟的內容卻有問題。為何是“自證清白”?真是含冤而死,不應該要求“償命”嗎?
就算是鎮國公做的局,可這麼寫不就等於直接與太妃宣戰?這麼大膽子?不怕被事後算賬?
她想不通。
叮叮咣咣地。牢頭舉著刀鞘敲響了牢門,冷聲說道:“吃飯。”
從小視窗遞進來一隻托盤,一碗冒著熱氣的鹼水面條,恰是她養胃最需要的食物。旁邊還放著湯藥和紫血散。
桑落接過托盤,說道:“替我謝過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