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姑姑掃視了院內的人,最後視線投向跪著的顧映蘭。嘆了一口氣:“顧大人,進來吧。”
顧映蘭撐在地上,緩緩站起身。跪了幾個時辰,膝蓋已經麻木了,甚至腿部的肌肉都在不住打顫。
他看了元寶一眼,兩個人的目光只淺淺一碰,又各自彈開。
進入殿中,太妃正與聖人一同溫書。太妃穿著華袍坐在椅子上,撐著額頭閉眼聽聖人背書。
聖人正背到《鹽鐵論》的《刺權》。
“.周公功成而後受封,天下不以為貪。今則不然。親戚相推,朋黨相舉,父尊於位,子溢於內,夫貴於朝,妻謁行於外。無周公之德而有其富,無管仲之功而有其奢——”
太妃睜開眼:“是‘侈’,不是‘奢’。”
聖人咬著唇,有些怯懦地看著太妃:“母親,兒子重背。”
太妃看他:“下一句是什麼?”
聖人想了想:“故、故編戶跛夫而望疾步也。”
太妃點點頭:“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聖人答道:“如今效仿當年分封,不少貴戚靠著一人之功,家人驕奢淫佚,其實這些人既沒有周公的品德,也沒有管仲的功績,卻想擁有他們的地位和財富,就如同瘸子想要快跑。”
太妃問道:“聖人怎麼看?”
聖人仔細思考了一陣。如今芮國並未封王,只有公侯伯爵,雖然驕奢卻也都可控。便說道:“分封諸侯王也是一時之計,兒子覺得推恩令甚妙,可以效仿之。”
推恩令,是史書上著名的瓦解諸侯藩王的陽謀。
太妃聞言並不答話,而是看向跪在外間的顧映蘭:“顧卿以為如何?”
顧映蘭說道:“聖人雖年幼,卻知曉分封是‘一時之計’,可見天資聰穎,已懂為君之道了。”
太妃有些不耐。
若是顏如玉在此,會怎麼說?
他必然會說:“推恩令要想實施,最重要的是權,是聖人擁有了說一不二的權力。”
還會對聖人說:“聖人,你要變強,不光要有鐵騎定天下,還要能在朝堂上一言定乾坤,那時,無論是推恩令,還是撤藩令,又或者其他,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她有些想念顏如玉了。
聽說他為救一個孕婦,被巨石砸斷了腿,即便如此,也不曾停歇,依舊奔襲在黃河沿岸。
他這樣的人,胸有溝壑,心存良知,有那樣的相貌,還不肯以色侍人。桑落為了救他夜奔千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換做當年的自己,恐怕連父兄的軍隊也能給他搬去。
太妃握緊書卷,剋制地垂下眼眸掩蓋情緒,最後站起來,踱著步子走到外間,一步一步下了階梯,站在顧映蘭的額前。
“在刑部查得如何?”
“鶴喙樓雖說是賞金殺手組織,可微臣查了這幾年的卷宗,發現被害之人,也都與前朝滅國有關。可見都是挑過要刺殺的人的。”
顧映蘭繼續說道,
“今年的幾樁大案,林家、石家、勇毅侯以及肅國公府,都與廣陽血案有關。若微臣推算無誤,下一個目標,應該就是鎮國公了。若到時,還牽扯到顏如玉,此案便可結了。”
鎮國公鍾離延當年只是兵器鑄造坊的管事,因受了先帝和始帝的恩惠,轉而倒戈芮國。本該送往廣陽城的十萬只箭矢,最終卻送到了芮國的兵營。
太妃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最近顏如玉在查黃河水情,必然會查到工部,而工部尚書與鎮國公府已定下聯姻。難道要藉此撬開鎮國公府的大門?
“還有何發現?”太妃說道。
顧映蘭繼續說:“微臣還發現點珍閣頗為可疑,太妃應著人查之,尤其是其東家莫星河和他所說的‘方外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