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暗香浮動。
園子中央,支上一個紫檀的香案,在香案上擺好用月光紙繪的月像,左右兩側立著紅燭、香爐、酒具。牙錯刻的白玉瓜、月團、果仁、果脯等物,皆用蓮花座託著的。
香案前再擺上蓮花蒲團和一隻月盆。姑娘們跪在蒲團上三拜九叩之後,誦讀月文,再焚燒月像,最後姑娘們捧著祭祀過的月團,走到每個客人前分食。
恰好那十四和十五姑娘就走到了顏如玉面前。十五姑娘年紀小一些,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手指摳著瓷碟,將月團奉到顏如玉面前。
十四姑娘衝著桑落和姚霜兒笑笑,將月團遞到她們手邊:“二位姑娘怎麼沒去?”
“人太多了,站不下,我就不去湊熱鬧了。”姚霜兒很會給自己找臺階。畢竟剛才國公夫人說了,要未出閣的姑娘才可以祭月,“乾淨”二字,與她毫不沾邊。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可見到桑落站在一旁也沒有動,心中竟覺得暢快,她問道:“桑大夫怎麼不去呢?”
專看男病,眼睛也不乾淨吧。
“桑大夫?”十四姑娘生了一張瓜子臉,柳葉眉彎著,衝著她友善地笑,“你是那個桑大夫?”
桑落點點頭。
十四姑娘很興奮的樣子,上前一步:“我是鎮國公府十四姑娘,我叫鍾離珏,這是我十五妹。”
鍾離珏又道:“我知道你,桑大夫,很厲害的女大夫!”
桑落不自然地後退了一步,偏偏顏如玉在她身後,從寬大的袍袖裡伸出手頂著她的腰,讓她不要害怕。
桑落下意識地回過頭,正對上顏如玉飽含笑意的眼神:“桑大夫,本使也想知道,你剛才為何不去祭月。”
她還是很實誠:“其實,嫦娥挺可憐的。”
鍾離珏來了興趣:“為何?”
“她除了兔子,什麼都沒有。”桑落說到兔子,就想起被倪芳芳嫌棄的公兔,最後被剝皮拆骨,加油添醋,成了一道好菜。
姚霜兒頓時就悟了。可不是嘛,那麼大的月宮,就一男一女,還不是夫妻。精壯的男人只知道天天砍樹。剩下一隻兔子陪嫦娥,這有什麼可祭拜的?
一句話,說得十五姑娘心裡就不是滋味了:“月光皎潔,故而才讓我們祭拜。是要寓意聖潔。”
“月之光,是日照所得。”桑落淡淡說道。仰仗他人而來的光芒,不值得歌頌。
鍾離珏有些詫異地看桑落:“你也讀《周髀算經》?”
《算經》裡說:“月光生於日之所照,魄生於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明盡,月稟日光而成形兆,故云日兆月也,月光乃出,故成明月。”
桑落沒讀過《算經》,作為現代人,這一點基本常識還是有的。但對於古代人而言,這樣的理論就非常生僻了。
“只是湊巧知道。”桑落很想忽略後腰上那手掌的熱。偏偏顏如玉還沒有收回手的意思,眼前的鐘離珏又靠得太近,叫她躲閃不得。
鍾離珏聽說過桑落的那些奇聞軼事,如今人就在這裡,還跟自己一樣,知道月光源自太陽,突然就覺得十分投緣,又問道:“桑大夫,你那些醫術都是跟誰學的?我聽說好多人的頑疾沉痾都被你治好了。”
這突如其來的無心之問,卻讓桑落好半晌都回答不上來。
好在後背的手掌偷偷敲了敲她,示意她莫怕。顏如玉替她解了圍:“自然是有得道的高人指點。”
“什麼高人?”
這一追問,就有些不禮貌了。
恰好園子入口處起了喧譁,似是有人急匆匆地往裡走,又被人強行攔住。
方氏得了訊息,連忙過去看。原來是岑陌回來了。可岑陌還穿著一身男子衣裳,這讓方氏很是不悅,冷冷地瞥向岑陌身邊的吳焱。
吳焱表示他也很是無奈,畢竟是國公府的姑娘,他只能循循善誘,卻不能真的強迫她。
“你看看你,像什麼話?這邊筵席馬上開了,你還髒兮兮的,快帶下去換件衣裳,好好梳洗一番,再帶來。”方氏示意趙嬤嬤帶著幾個皮實壯碩的婆子將岑陌架起來,往園子外面拖。
岑陌和吳焱很快就被拖走了。
方氏心中鎮定,回到園子中央,清清嗓子道:“各位,今夜蔽府家宴,也就少些客套,既然是中秋,這筵席就設在這園子裡,邊吃邊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