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端著藥碗穿過廊下時,聽見餘承沙啞的嗓音:“屬下用人不察,請指揮使責罰……”
“你們喊什麼?”桑落站在臺階上冷聲說著:“且不說丹溪堂還有別的病患,顏大人中了毒,人還未醒,你們就在這裡來喊,是要他的命嗎?”
餘承看向桑落,她一身血跡斑斑,可見昨晚是何等慘狀:“顏大人——”
“退出去。”聲音不容商榷。桑落看向餘承。在雲錦繡坊時,他坐著,她站著,如今她依舊站著,而餘承卻跪在這裡。
“我等要見到顏大人——”眾人不肯退。
“餘大人抓了多少鶴喙樓的活口?”顏如玉的聲音裹著晨霧飄來。
桑落一回頭,顏如玉披著素白中衣斜倚門框,餘毒未清,臉色依舊青白。很顯然是強撐著身體站起來的。
晨風捲起他未束的墨髮,露出頸側新包紮的紗布,破碎的赤紅長袍虛虛攏在肩頭,擋住了他大部分的舊傷。
鶴喙樓?桑落暗暗心驚,顏如玉自己不就是鶴喙樓的人嗎,怎麼還自己殺自己呢?莫非又是顏如玉自編自導的一齣戲?
繡使們齊刷刷額頭點地。
餘承道:“屬下失職,只抓到了馬大虎一人,其餘皆服毒而亡”
“他可吐了實情?”顏如玉問道。
“是肅國公府三夫人派他來的。”餘承也跪在地上。
馬大虎原先是準備在退還玉蟬的時候就下手,偏偏顏如玉坐在馬車上沒有下車,甚至沒有露面,他不得不另尋機會。
第一撥繡使根本不是他去叫來的,看到來了人,馬大虎為了以防萬一,又找人去通知餘承。自己則返回到馬車邊尋找機會下手。
“懇請指揮使大人責罰。”餘承再次磕頭。
桑落站在顏如玉身側,看清他渾身的皮肉都在顫抖。
他堅持不住了,但他不想在這幫人面前倒下。
她再次開口,又帶著責備的語氣對顏如玉道:“顏大人,你要讓我治傷,就得聽話,這樣輕易下地,還不如早些死了乾淨!”
顏如玉靠在門框,目光落在她髮梢沾著一點的艾草碎,竟勾起蒼白的唇,笑了笑。
桑落被他笑得心裡發毛,乾脆將藥碗塞進他手裡,指尖相觸的剎那,他腕間青筋倏地繃緊,湯藥在瓷碗裡晃出細碎的漣漪。
應該是撐不住了。她忍不住又道了一句:“顏大人,讓他們離開。”
“聽見了嗎,都退下。”顏如玉突然轉身,“桑大夫要換藥了。”
眾人這才退潮般散去。
桑落關上門,忽覺肩上一沉,顏如玉竟徹底倚在了她身上。滾燙的顫抖的呼吸就噴在她耳後,像是要將她的耳垂燙紅一般。
“顏如玉?快!快躺下!”
桑落趕緊將他扶到床榻上,發現身上的傷口又迸裂開了,滲出一顆一顆鮮紅的血珠。
一定是剛才強撐著身體下床時扯開的。她正想轉身去取藥棉給他上藥之血,腰間一緊,她垂頭一看,不知何時,衣帶又被顏如玉抓得牢牢的。
桑落有些無奈,拖著聲音道:“顏大人,能不能放開,我要取藥。”
顏如玉看著眼前的人,好半晌才吐出一個字:“不。”
桑落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的耐性要被消磨殆盡了,連名帶姓地警告:“顏如玉!”
拽著她衣帶的手指果然鬆開了。只是下一瞬,他又抓住了她手腕:“怎麼辦?桑大夫.”
掌心似燒紅的炭火,直直烙在桑落的脈搏上:“你該怎麼辦?”
她怎麼辦?
這個人腦子是進了毒,糊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