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默默地聽著,目光卻落在岑姑娘的手腕上。心底漸漸有了一個答案。
然而她神色未變,一邊聽岑姑娘哭訴,一邊伸出手去捉住她的手腕,岑姑娘下意識地縮了縮。
“別怕,”桑落淡淡道:“我要知道你吃了什麼藥,身體是否經得住這一刀,才能確定你能不能馬上淨身。”
岑姑娘別過頭,拉著袖子遮遮掩掩地伸出手。
桑落穩穩將她手腕扣住,按在脈枕上,探脈之後,心中的猜測已經確定,眼前的岑姑娘,就是在國公府上診脈的人。
她,是三夫人的“兒子”。
桑落沒有聲張,只是拉開門走出去,喚了一聲李小川,在李小川耳邊低語了兩句,取出一套觸診的工具,又回到內堂細細將岑姑娘的身子檢查了一遍。
“只能切了。”桑落沉沉嘆道,看向吳焱,“你若真不在意,就該攔著她。這樣有性命之憂。”
吳焱卻道:“桑大夫,岑姑娘她自己很在意。你沒看見——”
“吳郎——”岑姑娘攔住他要說的話,垂下頭,“別說了”
她抬起頭,看向桑落:“日日夜夜逼迫我行那樣的事,與死了又有何區別?要想與那樣的日子做個了斷,只有先跟自己了斷。”
普通人或許可以攜手私奔,遠逃他鄉。
可國公府的次子,三夫人的獨子,寄予了承襲爵位的厚望,想逃,逃得開嗎?
桑落將二人安頓下來,倪芳芳走過來,與她並肩站著。
芳芳抬起頭望了望,八月了,樹上的石榴果沉甸甸的,有些已經炸開了口。古人喜歡種石榴,總說它意味著多子多福。
“我還沒見過你這個表情呢。”芳芳摘了一顆果子,掰開嚐了一顆:“酸的。”將那石榴一丟,扔進了兔群裡。
“什麼表情?”
“遇到難事的表情。”倪芳芳用手肘碰碰她,又瞥了一眼內堂,“那姑娘來頭不小吧?”
家裡如果有多餘的能用的兄弟,也不會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岑姑娘一個人身上。拿著那麼多條人命,就為了傳宗接代,可不止一點家產這麼簡單了。
“是。”
“可別是怕牽連我們?”倪芳芳對桑落還是瞭解的,她會害怕的事情只有兩樣,一是不能行醫,二是傷害親朋。
桑落沒有說話。
切一刀並不難。
三夫人對自己雖有敵意,但至少還能容忍自己。
然而這一刀下去,不論自己知道不知道岑姑娘的身份,三夫人與自己的仇都是結定了。
“你不是有顏如玉嗎?”倪芳芳指了指她髮間的蛇根木簪子,“還有繡衣指揮使對付不了的?”
桑落不會寄希望於任何人,準確說是任何男人,或者,她得罪過的男人。
有人敲響了門板。是李小川帶著桑陸生回來了。
李小川在途中就將事情大略講了一遍,桑陸生揹著刀兒匠的那一套工具來了,一進來就將東西丟給李小川去蒸煮,拉著桑落問:“人在哪裡,我去看看。”
桑落引著他往內堂走,卻被吳焱堵上:“你個老頭,怎能看女子的身子?”
桑陸生有些好笑:“我閨女都能看你的身子,我還沒說你什麼呢!你去打聽打聽,宮裡的內官,哪個不是我切的?再說,真要切,外面三個男的都得進來幫忙,你以為逃得脫?”
一句話將吳焱說得啞口無言,回頭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岑姑娘。岑姑娘點點頭:“老先生莫怪,還請進來吧。”
桑陸生在有限的幾十年人生之中,只見過兩例這樣的人。都是家中發覺了,就乾脆送來切一刀,反正也生不了,直接扔進宮中自生自滅:“我見過,也切過,一個活著進了宮,後來好像也死了,沒來取喜盒,另一個,當時就死了。”
五五分的風險,半生半死。
“現在都這樣了,不切也是不行了。”桑陸生拉著桑落回到院子裡,幾個人坐在一起,“準備怎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