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松雲說過,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但眼下,他連自己也實在不知道,怎樣才能忍得了這些,怎樣才能這樣茍且地活下去。
“也是可惜了,模樣這麼好,就是年紀太大,要是年輕個十歲,也值個三四百兩。你們這府裡怎麼一個像樣的都沒有?”那官差便不滿地評價道,緊接著便交代手下,“記五十兩,把他放到那邊去。”
松雲驚恐起來,他知道,對嬤嬤們來說,五兩銀子和二十兩的命運大不相同,而對他們來說,五百兩和五十兩的去處,自然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
即便是為倡為優、做官伎,待遇也有高下之分,松雲或許還能被賣到高雅些的所在,可是,五十兩的身價,會被賣到什麼樣汙糟可怕的地方,那是松雲想都無法想象的。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魏月融,拼死地不讓官差把他們兩個分開,哭喊道:“不行!你們要賣我,就得帶上他!”
“還反了你了!那可由不得你!”那官差便勃然大怒起來,揮著的鞭子很快便要落在他的身上。
一時之間,整個屋子都亂了起來。
就在這時,從外面又跑進一個差役來,他連忙到那官差首領的耳邊說了些什麼,那首領聽了,便停手了,也不再繼續對剩下的人問話,只是不耐煩罵了幾句,就叫上他的手下,拋下眾人出去了。
那幫官差不光走了,連房門都沒鎖,室內頃刻之間就充滿了訝然的安靜。
皇帝雖然是笑著問的,但阮珩心中亦是緊張萬分,他正在思考自己應當怎樣回話才不會得罪皇帝,皇帝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阮卿啊,”皇帝笑夠了,便說,“這些天,朕向許多人說過這個想法,不過,除了禮部的那幾個老頭子之外,還沒有人敢像你一樣這樣反駁朕的。不過,朕倒是喜歡你這樣的性情。”
“依你之見,朕還是招一個夫婿,於他一個人成親生子,這樣比較好,是嗎?”皇帝問。
阮珩從不作違心之言,便硬著頭皮答道:“是……”
皇帝雖然不以為然,但卻對他更感興趣,阮珩明明因家難迫切有求於他,卻仍然沒有處處討他的歡心、句句都說他愛聽的話,反而耿介直言。
皇帝在朝廷上、在宮裡,不論是諂媚的、練達的還是城府深重的都見識得太多了,如阮珩這樣的,倒是十分稀少。
因此,皇帝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十分愉快,他忍不住半開玩笑地道:“如此,朕就招你為婿,你道如何?”
阮珩瞠目結舌。
皇帝當然不是認真的,他本想看看阮珩受驚嚇的樣子取個樂子,然後便告訴他自己是開玩笑的。
可是,沒想到阮珩卻急著說話了。
“陛下垂愛,草民受寵若驚,但家中尚有內子一人,恐難從命。”
他顯得緊張而又堅定,這倒讓皇帝好奇起來。
“哦?你已成親了嗎?是何方佳人,想必是比朕生得更為標緻了?”皇帝笑問道。
“他……”阮珩不料皇帝忽然會問這些,因為情急而有些磕磕絆絆,“天下誰人敢與陛下相比,只是,破家之時,他仍對我不離不棄,那時我就發誓,此生絕不有負於他,因此……”
皇帝半眯著眼睛,思索了起來。看起來,阮珩是個極重情之人。
能與天子結為百年之好,對任何人來說,怕都是會高興瘋的美事。
且不說別的,如果阮珩同意方才皇帝的提議,阮家必定從此無虞,阮正業不僅一定會無罪開釋,甚至加官晉爵也不無可能。
而對於阮珩自己,則是一輩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極富貴。
可是,阮珩就因為自己身邊的那個人,而果斷得近乎急切地拒絕了。
甚至因為情切,自進殿起就顯得鎮定自若的阮珩,此刻額頭上都起了汗珠。
有意思。
皇帝再次笑了起來,半晌,他說:“好了,朕就是這點不好,總愛拿你們說笑。”
“你父親的罪過我看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朕會讓他回鄉養老。至於你,朕本想你在朕身邊輔佐,不過,畢竟你家中有罪,朕只好讓你先到邊地歷練幾年,任期到了,別忘了寫摺子提醒朕叫你回來。”
阮珩驚喜非常,還沒等謝恩,只聽皇帝又道:
“哦對了,你家內眷朕也叫人撤去看管了,等會你就可以回家,記得替朕向你家裡那個帶個好。”
作者有話說:
屑皇帝!
下章團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