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宜也嘆息。
張沐忽然道:“張居正張大人呢,他為人如何?”
張沐現在也知道大哥戚繼光在朝廷裡的後臺正是那位張大人,他只希望其人不是嚴黨。
楊宜眼睛一亮,笑道:“老弟還說對朝堂上的事不瞭解,可我看來你比誰都瞭解,眼睛比誰都毒辣啊。”
張沐道:“此話怎講?”
楊宜道:“老朽步入官場的時候,那張居正還沒出生呢,他一介草民如今官竟入了內閣,可以跟嚴嵩、徐階、高拱等重臣一起商議軍國大政,其手段其能力我看滿朝文武無人能出其右,而且他才三十多歲,正直精壯之年,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若能攀附上他,長遠看恐怕要比攀附高拱還要更好。”
張沐暗暗替大哥高興,看來大哥不止會打仗,選靠山的眼光也很高明啊。
張沐當即又道:“那他跟嚴嵩……”
楊宜道:“和他的老師徐階一樣,小心共事,不敢得罪。正如老弟所言,沒有聖上或者裕王撐腰的,誰敢跟嚴嵩作對誰死。不過他們也不能算是嚴黨。”
“哦?”張沐立刻看過去。
楊宜道:“如徐階、張居正只是懾於嚴嵩的淫威不敢得罪他,對於嚴嵩擅權專政,誣陷忠良,貪贓枉法等罪行他們不敢吭聲、不敢反對,但也從不曲意奉承,為虎作倀。實際上滿朝文武,包括老朽多半都是這種明哲保身的人,真正的嚴黨反倒是少數。”
張沐道:“那嚴黨都有誰?”
楊宜此刻早已毫無避諱,直接道:“許多人我是說不清的,但有幾個卻是嚴黨無疑,如嚴世蕃,任嚴嵩為義父的趙文華,恬不知恥見到嚴嵩就行父子大禮的仇鸞,還有刑部的何遷、兵部的胡宗憲、應天府的孟淮、僉都禦史鄢懋卿等等。”
“仇鸞!”聽得這兩個字,張沐不由發出低吼,眼中滿是殺意。
楊宜暗驚,道:“老弟認識?”
張沐回過神,還是回答道:“不認識,但早想認識了。”
當年仇鸞貴為總兵,跟陳釜、王環、李珍、楊博一起被稱為曾銑手下五大戰將,可實際上卻是貪生怕死之徒,後因貽誤戰機被曾銑奪職下獄,自此懷恨在心,後受嚴嵩指使誣陷曾銑,才使得曾銑含冤而死,這個仇張沐從聽到陳釜講起的第一天就想報了。
楊宜不知張沐心中所想,只道:“武將裡攀附嚴嵩的的確不少。”
張沐平複情緒,也道:“你方才說胡宗憲也是?”
楊宜點頭。
張沐驚疑道:“可是那位除掉了倭寇大首領汪直的胡總督?”
“倒是差點忘了,你是東瀛那邊的人,你們對那位胡總督應該恨之入骨吧?”楊宜忽然恍悟過來,又道:“嚴嵩也不是一無是處,嚴黨也並不全是禍國殃民的奸臣,就說那胡宗憲,剿倭能打勝仗的將軍多了去了,可是沒一個有好下場的,他若不好好侍奉嚴嵩,現在恐怕也早就死了,哪有施展拳腳的機會?”
張沐點頭。聶豹、丁汝夔、張經、湯克寬……,乃至他的父親曾銑,大明朝從不缺能打仗的將軍,可耐不住皇帝昏庸,奸臣當道,之前各個慘死,倒了胡宗憲時,如果張沐是他,也得掂量掂量了。
張沐沉吟許久,終於忍不住道:“楊大人,你說我如果想扳倒嚴嵩,該用什麼法子?”
“你……你……”楊宜瞬間瞪大了眼睛:“老弟不是在開玩笑吧?”
張沐正容道:“咱們今天所談的話,恐怕已經沒有一句是開玩笑的了。”
楊宜深吸一口氣 ,想了好久,最後還是搖頭道:“連次輔徐大人、內閣的高拱、張居正都不敢得罪嚴嵩,你想扳倒他……”
張沐毫不放棄的道:“機會大的沒有,機會小的總是有吧,你不妨想想如果是你非要扳倒嚴嵩不可,你會怎麼做?”
楊宜說不出話了。
張沐很有耐心,一直在等。他知道,雖然陳釜、魯義平早就說過,在北京城一直都有一支曾家軍在伺機尋找當年害死他爹的那些奸臣罪證,也想替他爹翻案昭雪,可藍道行那些人終究不在官場,他們能找到罪證有限,辦法更不會多。只有楊宜這種混跡官場一輩子的人才會真有辦法。
果然過了好久,楊宜才喃喃道:“聖上特許嚴嵩乘肩輿出入紫苑,每日都賜禦膳,賜法酒,朝中大小事務全交由嚴嵩辦理,你該明白他是有多受恩寵,要對付他最好忍著,忍到改天換地你才有機會。”
張沐道:“嚴嵩已過耄耋之年,這樣的大奸臣能活那麼久實在是老天瞎了眼,我怕他撐不了幾年,死在嘉靖帝前頭。我等不了。”
聽張沐又說出大逆不道之話,楊宜又咽了口唾沫。猶豫了幾下,才道:“如果非要現在動手,你一定要想好策略,更不能著急,否則你一點機會沒有。”
張沐眼睛一亮,道:“請楊大人說下去。”
楊宜像是放棄了最後一絲內心掙紮,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好,那老夫可就說了,他日你若真能扳倒嚴嵩,也算有我一份功勞,你若慘死可怪不得我。”
張沐重重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