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眯起眼,面色不改,極輕而迅速地沖侍子撂下一句話:“本座會勸皇上,請你務必想法子將這起流言按下去,再好查查生其源頭。此事著實太荒唐了些。”
她說罷,兀自打起簾子,慢悠悠道:“無事。我這便進來了不是?”
姜初朱筆未停,仍在摺子上圈圈劃劃:“阿璃今兒如何又來了?”
國師睜著眼睛扯謊:“家裡炭火用完了,便過來陪陛下說說話,蹭一蹭暖氣。”
“這不難,你今兒便在這兒住下,明兒我著人送一百斤銀絲炭過去。”姜初嘆了一口氣,將摺子一撂,“難的是西北暴雪,八百裡加急驛道被阻斷。工部著人去清雪,卻挖出一堆骸骨,仵作前去辨認,說是有人有馬,皮肉俱已腐了,不知何年何月埋在那兒的。”
“再挖下去,卻挖出了皮肉尚在,看起來剛死不久的人。仵作回稟說是凍死的,再一辨認,卻是鎮守西北的漆虎軍。”
國師撩袍往椅子上坐下,問:“陛下可有派人去徹查此事?”
“涼州知府已前往事發之地,這本在她的轄區內,自然是交由她承辦,若是仍查不出什麼,朕再從都察院捉人。”姜初揉了揉眉心,“朕今日便為這一事頭疼,晚膳都未顧得上用。”
國師將粥罐放上桌臺,抬手招來在一旁垂頭研磨的內侍:“山藥蓮子百合粥,替你們聖上盛一碗。”
“朕便知只有阿璃最心疼朕。”皇上嘆了口氣,“然朕實在沒有胃口。”
國師深深看她兩眼,攏了攏袖擺,從椅子上站起來,走至姜初身邊站著:“這說難也不難。臣親自走一趟便是。”
“太麻煩阿璃。”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談何麻煩不麻煩?”
“這回暫 且用不上阿璃 。”姜初搖搖頭,“朕倒是要看看,涼州出了這檔子事,這涼州知府到底是不是吃幹飯的。”
國師將內侍盛起來的素粥往桌子中間一推:“她吃幹飯管她吃幹飯,陛下得吃飯。”
“罷了,既然是阿璃帶來的,我便嘗嘗。”姜初不緊不慢地執起調羹,舀了小半勺,正要送入口中,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通報——
“皇後娘娘至。”
國師看見姜初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這點子不虞消散得極快,快到皇後前腳踏進門檻,後腳姜初的臉上已然看不出任何情緒了。
她將調羹撂下,抬起頭,溫聲問:“皇後有何事,自有下人幫著遞話,何故大晚上急匆匆跑這麼一趟呢?若是凍著,可不是鬧著玩的。”
國師站在姜初身側,淡淡問了安。
皇後回了禮,上前一步,抬手示意身後的內侍奉上雞絲紅棗湯:“臣妾有十餘日不見皇上,想著皇上日夜為國事操勞,恨自己幫不上什麼,唯有在皇上日常起居上多留些心。這是臣妾特命小廚房燉了一日的雞湯,內加了紅棗桂圓,暖心暖身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皇後最周到不過,有皇後看著後宮,朕很是放心。”姜初親手掀開蓋子,輕笑道,“好香。”
皇後躊躇一陣,開口道:“其實臣妾還有一事。”
“皇後但說無妨,你我之間不必客氣。”
皇後點點頭,滿頭珠翠巋然不動:“皇上已有月餘未曾召人入養心殿。臣妾想著,公事再繁忙,也不及皇上保重玉體要緊。思來想去,還是我們姐妹們能力不足,沒有一個可心人兒能得皇上意,再算起來,後宮也有三年沒進新人了。”
“皇後以為如何?”
“正月二十一大吉,預備選秀是再合適不過的。”
姜初同國師對視一眼,國師點點頭。
姜初斂了眸光,低頭喝了一口烏雞湯。
皇後靜靜立於大殿正中,一盞茶後,聽見桌臺後邊傳來一句無甚情緒的話——
“皇後看著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