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書的眉毛逐漸皺到了一起。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煩躁。
許是喝了酒,情緒會格外濃烈一些,又許是姜虞再度犯了此前那般的毛病——
即便知曉對面在扯謊,卻並未在當場明言,而是在此後的某時某刻不經意間一提,雲淡風輕地將對面扯起來的幌子撕了個稀爛。
可是這種情緒其實很沒道理。因為畢竟是自己撒謊在先。
再細細想來,自己不爽的可能是姜虞事事刨根究底的態度——
如此事事分明,就好像跑到自己的地盤上把自己的衣服扒了,再責令自己光著身子跳一段舞。
……她們真的有相熟至如此麼?
姜虞快她半步,已然走到了房間門口。
房間門口的四個侍子只剩了倆,互相遞了一個眼神,幫著打起簾子,卻並沒往裡跟。
沈知書站在屋子正中,看著姜虞施施然坐上床鋪。
姜虞的臉生得極好看,清俊出塵,像是瑤臺仙池上空縈繞了千年的仙霧。
她仰著臉,輕聲問:“將軍不過來麼?”
沈知書不動聲色地嚥了一下口水。
她抱著胳膊杵在圓桌旁,虛虛倚著,眸光落在床帳裡,長久長久地不答言。
姜虞也安安靜靜地坐著,並未出聲催促。
就這麼過了許久,久到月光在床帳上映著的光條挪了位,沈知書才低聲開口:“殿下,我想您必須得清楚一件事——”
“嗯?何事?”
“我願意同你實話實說,是因為我樂意。我願意幫你,也是因為我樂意。”沈知書深吸一口氣,“可這並不意味著,我,也不意味著我樂意接受你的所有央告。”
姜虞垂著眼,一聲不吭地凝神細聽,眉尾平直,被月光染上銀色。
半晌,她道:“知道了。”
“知道了什麼?”
“我此後不會要求將軍與我事事坦誠。”姜虞淡聲道,“將軍不樂意的事,我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央告。”
她頓了頓,繼續說:“將軍今兒喝多了酒,應當乏了,渴望早些歇息。將軍既然說這些話,便應當是不樂意幫我的意思,我不會勉強將軍,將軍請自便——”
她的嘴碎了起來,顯出了幾分淺薄的慌亂無措。
這種狀態在慣常清冷的姜虞身上看起來著實很荒謬,很格格不入。
……是錯覺麼?
不知。
但如若並非錯覺——
沈知書一言不發地瞧著她,驀地上前幾步,迅速行至床邊,又陡然剎住腳:“殿下方才所述,有一處不對。”
姜虞仍舊垂著眼:“何處不對?”
“……我樂意幫殿下。”
姜虞猛地抬起了頭。她的視線在燈火與月光裡模糊不清。
沈知書笑起來了:“這麼看著我作甚?我是認真的。”
她頓了頓,道:“躺下罷,姜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