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書正在內室沐浴。
她躺在木盆裡,昂著頭,任由侍子舀起溫水往自己身上澆。
一別八年,服侍自己的侍子已然換了一批。眼下在旁伺候的這個瞧著著實有些膽小,說話聲音像蚊子叫。
沈知書將水面的梅花瓣攏至掌心,隨口問:“今兒幾歲了?”
侍子輕聲道:“十。”
沈知書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然大約是語氣不甚溫柔,侍子驀地縮了一下脖子,聲音更小了:“。”
沈知書在軍營裡胡打海摔慣了,從沒碰著這樣的情形,遂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放緩聲線道:“莫怕,我不吃人。”
侍子訥訥應“是”,沈知書往她臉上瞥了一眼,卻見她臉有些紅。
沈知書:?
感情這不是膽小,是害羞?
結果下一秒,害羞的侍子驀地掏出了一把刀,翻了一下手腕,猛地往沈知書胸口刺去!
沈知書:……
害羞個屁。
侍子這點三瓜兩棗在久經沙場的沈知書面前很顯然不夠看,沈小將軍三兩下便用巧勁兒將她手腕擒住了。
水面嘩啦一陣響,濺起整片倉惶的水花。沈知書蹙眉望著身側人,問:“誰派你來?”
侍子徹底不裝了,臉上的紅暈褪得一幹二淨,咬緊牙關不開口。
沈知書眯了一下眼,道:“你知我的手段,有一百八十八種方法促你吐字。”
屋簷下有一大片雪坍塌下來,鳥雀飛到風鈴上,碰出琅璫脆響。
侍子垂著腦袋,忽然抬起頭,冷聲道:“謝瑾。”
說罷,她闔上了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下半張臉微動——
這是咬舌或是服毒自盡的前兆。
沈知書挑了一下眉,猛地伸出閑著的那隻手,攥上了姑娘的下顎。
伴隨著“咔吧”一聲,侍子的下巴被她卸了。
沈知書的嗓音似笑非笑:“別想著栽贓完就死。”
沈知書施施然從木盆裡起身,水花隨之濺落在地板上。有一片花瓣猝不及防地甩了出來,被她赤足輕輕踩過去。
扯過腰帶,她三五下將這姑娘捆了個結實,而後自顧自穿上裡衣與外衫。她最後睨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侍子,叫進守在外間的、自己的親信:
“審一下這人,看緊點。她齒間有毒,你們搜出來後再給她下巴安回去,別讓她死了。”
外間有些亂,侍子們都誠惶誠恐地在園內跪成一團——同一批進府的,當中出了內鬼,她們自然也難辭其咎。
沈知書卻覺得很沒意思。她懶洋洋抱著胳膊站了會兒,抬手示意她們起來,只道:“無關緊要,切莫走漏風聲。”
這一批侍子都是皇上賞的,倘或鬧起來豈非和皇上做對麼?
外人更是看了一出“君臣不合”的好戲,隱於暗處的罪魁禍首挑撥離間完卻盡可全身而退。
離開京都八年,她早忘了爾虞我詐式的殫精竭慮是什麼滋味。
也或許不是忘了,而是曾經遠離漩渦,於是從未體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