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肯定道:“嗯。你一歲那天,有個年輕姑娘,生面孔,在我們這附近站著,說等人。那會兒,我們牽著你在門口學走路,她就一直看,一直看。看一會兒,就轉過去一會兒——假裝看其他地方,拿手擦一擦眼睛。”
爺爺點頭:“對,那時候我們就懷疑是她。你奶奶過去,想問問。還沒走到跟前,她就慌裡慌張地轉身走了。”
陸可:“……”
爺爺:“坦白說,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捨不得把你還給她了。後來你兩歲、三歲、四歲,她都來過。”
奶奶接過話頭:“哎,都是偷偷看——躲到電線杆後面啊,或者找一棵樹擋著,悄悄地看著你,又笑又哭。”
陸可:“…………”
爺爺說:“不過,你五歲以後,她就沒再來了。也可能來過,但我們沒發現。”
奶奶:“嗯嗯,是的。”
陸可無意識地鬆了鬆自己快捏斷的手指,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所以,她還是在意了幾年。”
爺爺奶奶聽出什麼來,對望了一眼。
奶奶聲音很柔,回憶道:“她應該是真的有什麼苦衷吧。因為她跟那些,對孩子不聞不問的父母,還是不一樣。而且,她幾次來,都是一個人,沒見過身邊有別人陪。穿的也很樸素——估計,養你是真的養不活。我們家,她也是仔細觀察過的。”
爺爺:“至少,她把你放到我們家的頭幾年,是放心不下的。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也記著你的生日。”
陸可的神思漸漸歸位。
兩個老人為了平複他的心結,爭相替他還原著二十多年前的細枝末節。
他感激地看著他們,心中百感交集。
對面男人深眸中的神色,也柔軟得像夜。
雖然陸可認為,知道這些事,對於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沒有任何改變。
但這一刻,他也感到,自己心中某些角落,隱藏堆疊了多年的堅冰,開始漸漸消融。
跟爺爺奶奶道別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天又下起了小雨。
嚴明煦撐著傘,兩人沿著前院的小徑,走到大門外。
陸可心裡一直裝著一句話,現在一出兩個老人能聽清的範圍,他就悄聲對嚴明煦道:“爺爺說的那些,你別放在心上。他不清楚你們家的情況。”
他明白,爺爺也許是看出,這位大佬有一顆懂得憐憫和愛的心,想替他博一點嚴明煦的同情。
但他卻不想因為嚴明煦人好,就給人平添負擔。
不料,嚴明煦聞言緩緩一頓,轉過目光。
“我家的情況?”
陸可正要點頭,忽然也怔住。
嚴明煦的眸色逐漸變得幽深:“我家,什麼情況?”
陸可:“…………”
他想攪亂重點,說階層差距,家風差異,這個那個。
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出不來。
男人在等他的回答。
傘外的世界像是消失了,傘下的空氣也即將耗盡。
陸可感到,自己的靈魂在絕望地漂浮。
最後,還是男人自己接上了線。
他的眼神遊移不定,聲音也不夠平穩,說:“也就是說,三年前你跟我分手,是因為知道了我家……我的事?”
陸可:“…………”
嚴明煦凝視著他,開始自己到記憶裡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