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深站在坡上往下看,漫山遍野的黑珍珠,或吃或臥或鬧,哪裡有半點兒受災的跡象。
陽光眷顧每一隻小羊,不論老少,身上都溢位漂亮光彩。
“陳勇!”
楊不煩高興地朝下面一頭雄壯公羊揮手,那正在啃老羅帶來的應急草料的頭羊突然噴出一口草渣,倏然間全身的肌肉都興奮地顫動起來,朝著楊不煩飛奔而來。
身後還跟著一頭大倔驢。
“咩咩咩咩咩咩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其深不由想,這倆貨一起狂奔過來,別說這小小山頭,深圳都他媽有震感了。
搜救隊的漢子們都走過來,哼著小曲兒,帶著笑,看這不凡的主僱花大錢找小羊,怪可愛的。
老羅讓楊不煩給江楊和陳勇戴上gps,因為他這一路過來就發現,羊群都聽這倆的,驢和頭羊去哪裡,羊群就跟去哪裡。
他們只要控制好這倆活寶就行。
出來的時候匆忙沒帶小麵包,驢很生氣,楊不煩把自己頭上的麵包發卡別在它頭上,引得它老翻著白眼伸出舌頭去勾。
而此時,防空洞突然傳出一聲疾呼:“老大,這裡有隻羊不對勁!”
眾人一聽立刻往裡沖,隊員們連忙開啟手電,照得一室通透。
臥在地上的大母羊痛苦叫著,身下有血水,把幹草都浸透了,羊生産前會自己提前做窩。
楊不煩過去,只看了一眼,就問:“你們有誰學過野外助産嗎?”
搜救隊全員精銳齊刷刷後退兩步。
楊不煩往後看了一眼,江其深面無表情站在身後,“不可能。”
“胎位不正,是橫胎。”
楊不煩趕緊把包裡的東西都倒出來,翻出乳膠長手套戴上,大母羊越叫越有氣無力,她剛走過去就被蹬了一腳,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其深真想過去給這死羊一頓,冷著臉,轉頭對老羅說:“把你的雨衣脫給我。”
拿到雨衣,他過去把大母羊的腿按住,嗅到一股濃重的腥味,胃裡翻江倒海。
然後,他就看見楊不煩跪在那裡,直接把手伸進大母羊的産道,深得沒過了手肘,在裡面掏來掏去,那表情隆重,全神貫注。
大母羊的軀體每顫動一下,她的眉頭就擰得更深,嘰嘰咕咕說著一些羊聽不懂的話,費力與眼前的生靈共鳴,溝通。
更奇怪的是,羊竟然確實沒那麼抗拒緊張了,放鬆下來,跟著她的節奏調整呼吸。
江其深覺得,人生突然面臨這樣的場面,體驗是絕頂複雜的。
這只是幾百隻羊裡的一隻,它沒有名字,長得和其他羊沒什麼兩樣。可是她對它傾注的精力是一樣的,她對動物們有深厚的感情。
他想到她有次半夜在朋友圈裡發:
家裡從來不主動殺羊,偶爾吃一次都是羊本身就受了不可逆的傷。養了這樣的動物,付出了很多感情和精力,賣掉的時候心裡非常難過,但沒有辦法。我很困惑,殺生奪食是天道,我的不忍顯得很虛偽……但是我又真的心疼怎麼辦呢!
這種問題他作為一個冷血商人是沒有辦法給出答案的,但是他為她纖細的神經感到一絲輕微的顫動。
就像她為生産的母羊擰眉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