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仔是從小就混不吝,瘋瘋癲癲的,什麼話都敢說,可他們老一輩還要臉。
崔聽溪又說:“中藥鋪是我的命,誰要搶我的鋪子,就是要我的命。既然是要我的命,那我就算玉石俱焚,也要帶走幾個。”
她站起來,夾走幾大塊鹵鵝,又夾了幾樣素的,碗堆不下了,又倒在盤子裝得尖尖的。
崔聽溪說:“你們看著我也吃不下,我也是,我走了。”
一群中年男人看著她端著盤子悠然走出去,既不挽留,也無話可講。這幾年,這樣的爭吵沒少發生,誰能奈何得了她?
剛推開院門要出去,媽媽卻在背後叫住了她。
“你鬧夠了?我怎麼會養出你這麼不孝的白眼狼,把我臉都丟盡了。”媽媽說。
崔聽溪單刀直入:“是不是因為我是你親生的,你才這麼對付我?”
“什麼叫我對付你?我要不是為你好,你愛上天就上天,我急個屁!我告訴你,無法無天也要有個限度。”
崔聽溪說:“耀祖是抱養的,你們給他買車買房、全力扶持,他親生父母一來找,他立馬拍拍屁股跟人家北上享福去了。要不是對方得知他殘疾,不想認了,故意作踐,他還會回到這個家來嗎?你們現在拿我結婚說事,說我不聽話,不就是想找個藉口,把鋪子給他,討好他,拴住他嗎?我真是納悶了,我健健全全的一個大活人,還比不上你那個白眼狼殘疾養子?”
媽媽怒不可遏地揚起巴掌,崔聽溪把臉伸過去,“來,打啊,怎麼不打?你不如從小把我打掉,也好過投胎到你家遭罪。”
“子女不合,多半是老人無德。如果以後我和耀祖要害死對方,那賬全算在你和老頭名下。”
媽媽氣得發抖,指著崔聽溪,欲語淚先流:“我生你養你,難道還是錯了?”
她好似被女兒尖銳的話按在地上痛毆了,隨著女兒吐出一句又一句狠話,她的靈魂被暴擊得匍匐在地,爬不起來。
崔聽溪冷笑:“事情敢做,真話還不讓人說了?我這麼跟你說吧媽媽,這個鋪子就算明天倒閉,那也只能在我手裡倒閉。你們誰要想打它的主意,記住,第二天就是我開泥頭車撞飛你兒子的日子。你要是想取他的狗命,你就看著辦,謝謝。”
“他也是這個家的孩子,還是殘疾人,我不向著他,他未來怎麼活呀?都說長姐如母,你一個做姐姐的,有手有腳,我也不指望你賺錢養他,你讓讓他怎麼了?你是翅膀硬了,越來越不把父母放在眼裡了!”
媽媽拖長了嗓子,涕淚直流,痛得彎下腰去。
“嗯對,他是殘疾人,就算只是個殘疾人,也比我一個女的高一等。既然你知道我能賺錢了,翅膀硬了,那你說話還不對我客氣點兒?”
“說實話,這種重男輕女的敘事真的讓我感到無聊厭煩,真的。你別惹我,更別招呼這些親戚來惹我,我不會讓你們如意的。你去告訴他們,誰把我惹急了,我就去刨誰家祖墳,到時候犯忌諱絕種可別怪我。”
崔聽溪感覺沒意思:“太陽太大了,我回去了。說實話媽媽,你很可憐,以後沒事不要聯系我,我怕你會傳染。”
“你跟你爸一樣喪良心。”媽媽說。
“那你為啥找他,你只能怪你自己呀。”
父母婚後生了她,因為難産失去生育能力,就去抱養了一個殘疾兒子。但是爸爸始終認為自己沒有親生的兒子不行,更何況還有殘疾,就離婚再找。
只不過再婚也都沒生出孩子。
哈哈。
崔聽溪走了,留媽媽一個人哭著愣在原地,唯一的觀眾走了,她也只好收起了眼淚。
這一通發洩完,連日來的焦慮也都紓散了。
崔聽溪端著碗邊走邊吃,發誓這輩子要出人頭地,不為別的,而是為了方方面面遠離這些人。
這日,天清氣朗,白雲成團。
江其深的腕錶落在了楊不煩家,本來是要去取,但楊不煩說她馬上出門了,可以把表送到村口。
於是江其深就在這裡等了一分鐘、五分鐘、八分鐘、十分鐘……
這十二分鐘過得尤其慢,江其深站在車前,把一根狗尾巴草用鞋尖碾得稀碎,一粒粒的草籽全部飛走,終於等來了楊不煩。
楊不煩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走在一群轟隆隆、圓滾滾的臭羊中間,頭發像沒有修剪的綠化帶,紮眼睛。
表情嘻嘻哈哈的,步伐卻大,在鄉間小路上走出了海外戰狼撤僑的陣仗。
肩上還挎個流浪包,手裡握著趕羊長鞭,像嘻哈歌手趕集去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