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禮看著她,應該是在看她,仰起頭的姿勢,能看到他清白的脖頸,微突的喉結在其中,假裝是一件精緻的玉器。
他說:“你還是來了。”肯定會有笑,在他黑色的口罩下。
這樣仿若輕飄的一句話,霎時觸動到姜昭昭病中纖細的神經。她猛地站了起來,手向身邊,隨手拿了一樣東西,本該將它砸向地上,伴隨著狠狠的力道,但是視線掃過去,它只是一盒無害的紙巾。
她閉了閉眼,努力不讓自己被任性的情緒左右。
人在生病時,情緒尤為敏感,大起大落甚至只會在幾秒內完成。這點對於姜昭昭來說,無比靈驗,她本不是會隨便發脾氣的性子,因為一句話點燃所有情緒的情況少之又少。
在這時,她突然,詭異地同幾天前的陳淮禮感同身受了。
“昭昭。”陳淮禮忽然,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他的輪椅滑動時是沒有動靜的,直到他握住姜昭昭那隻拿紙巾的手。
“對不起,讓你不開心了。”很是哀傷的語調,似乎有潮濕的水汽漫上來,在他出口的瞬間粘稠。
可是下一刻,陳淮禮藉著她的手,用力地將紙盒摔在地上。巨大的一聲響,在靜謐的空間爆炸,姜昭昭還未反應過來,已經有餘韻在她耳邊,激起了回響。
原來木質的紙盒,與地板接觸時也能發出如此巨大的動靜。
可見不能小瞧任何事物,包括人。
陳淮禮放開了手,揚起溫柔到甜蜜的笑:“心情好點了嗎?”
有一種說不出的吊詭感,但是還好,他的笑容掩藏在口罩下。
地上全是散落的紙巾,木盒終究是脆弱的,那麼大力的撞擊,盒蓋被撞飛,裡面疊好的紙巾,天女散花一般,鋪了滿地。
此時她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卻是:“紙巾,需要我們收拾嗎?”
地上已是一片白,如果收拾起來,將它規整到那一個小盒子中,光是肉眼打量,就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量。
她彎腰,撿起一張紙,不知是什麼促使她將紙巾放在面前,然後吹一口氣。
飄在空中的紙巾搖搖晃晃,礙於隔著口罩,那一口氣著實沒有太大效用,紙巾還未飄到陳淮禮面前,就已經綿軟地落下。
她聽到一聲淺淡的笑,很輕很輕,短促得如同視窗一躍而過的貍花,連尾巴的殘影也消失得很快。
抬起眼,陳淮禮卻在下一秒說:“沒關系,會有人來收拾。”
他仍是執著於前一個問題的答案:“你的心情好點了嗎?”
“在你說會有人來的時候,就好了。”
姜昭昭彎腰撿起滾到桌角下的木盒,重新將它放置在桌上,“感冒了,心情就有點像坐過山車,忽上忽下的,你不要在意。”
“不能不在意。”陳淮禮看著她,說,“你永遠是最重要的。”
她側身靠在桌上,想說什麼,又聽到他的聲音,“我聽說,你發燒了,不只是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