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先開口說話,任由安靜的氣息,蔓延在聽筒內。
忽然有了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怪異感受,所以連稱呼起姓名來,也覺得陌生,即使他們分別,不超過一週。
是陳淮禮先開的口,他說:“昭昭,我在樓下。”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扯著肺與氣管,還有面部神經,一起用力,感冒的症狀,她終於遇到了第二個,也不知道算不算晚。
手機裡傳來陳淮禮焦急的聲音,問她怎麼了。
她點了靜音,直到這場咳嗽過去後,才將靜音解除。來不及問他是怎麼到的酒店,姜昭昭先說:“你別動,我下去找你。”
沒有路過深夜裡還亮如白晝的大堂,不必看到中央那盞碩大的吊燈,雕樑畫棟,極有中世紀的風格,四周還有天使在燈託上,在為它載歌載舞。即使已經如此富麗堂皇,姜昭昭在經過它時,還是會憂慮,假如她經過時,這盞吊燈恰好落下,會是怎樣一個場景。
現在她沒有這個憂慮,而是在下樓梯後,看著走廊上的掛的名牌,選擇了一間房門,推開它。
冷氣悠然,她穿了襯衫和長褲,淺淺地隔絕了這一方冷氣。漁夫帽下的眼睛看到了房中的人,沒有想象中藍白的病號服,他將身體,掩蓋在黑色的外套下,長褲是比外套更淺一點的灰黑色,底下雪白的一層,才透露了一點帶傷的端倪。
姜昭昭站在他面前,知道自己可能感染的是病毒性流感,她戴上了口罩,以免一呼一吸間,讓陳淮禮也遭受和她相同的痛苦。
她問他:“你是怎麼過來的?”
目光下移,注視到了他坐著的輪椅。
透過口罩傳遞的聲音,悶悶的。淺藍色的醫用口罩,遮住了姜昭昭大半張臉,只有接近眼睛的那一小塊肌膚,裸露了出來。不正常的紅暈浮在原本瓷白的肌膚上,於是白瓷盛放櫻桃,熟透了的汁水在上方肆意揮灑。
雖然不合時宜,但陳淮禮在此時,卻忽然很想很想親吻她潮紅的臉頰。面板下的血管,膨脹起來的熱度,是不是能讓他的心,多跳動幾下。
“陳叔送我來的。”他壓抑著浮上來的莫名情緒,將聲線壓得平靜。對於這件事,陳淮禮太為熟練了,他早已做過千遍萬遍。
這間房不能說小,但也足夠一眼掃盡,除了他們兩人,姜昭昭發現不了第三個人的身影。陳叔應該不在房內。
“你發燒了,是不是?”陳淮禮將輪椅推近了些,兩人之間的距離,只要他能抬起腳,就能觸碰到她筆直的小腿。
姜昭昭拉高了口罩,連眼下的那一小塊肌膚,都淹沒在淺藍的紗佈下。很想低頭和他說話,或者擁抱他平直的肩背,因為此時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也會讓人上癮。
可是還不能。
沒有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姜昭昭先蹲了下來,看到雪似的繃帶,纏繞在他的雙腳上。
陳淮禮躲了一下,像是不想讓她看到,這被包紮起來的痕跡,只是他不習慣於沉重的雙腳以及代替行走的輪椅,動作格外生澀,所以無法躲避,就被姜昭昭全都納入眼裡。
“如果我沒有生病,你是不是還不願意見我。”不必用問號,因為已經知曉了答案。
“現在的我,不太好看。”他的帽簷壓過了鼻樑,黑色口罩遮住剩餘裸露在視線中的口鼻,比姜昭昭還要全副武裝,窺不見屬於人類的部分。
她轉過頭,輕輕咳嗽了兩聲,“我應該向你學習。”長時間的睡眠讓她的精神彷彿變好了一些,有了思緒可以和他有理有據地吵。
“我現在也很醜,按照你的邏輯,我們也不應該見面。”
“我們最好分隔兩端,讓所謂的命運和緣分引導見面,不要人為地製造機會。”
似是而非地說了許多,到最後,姜昭昭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決定收回前面的話語,生病只會讓思維遲鈍、笨拙,做不到她想象中的有理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