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許幻抬頭看吳經理,這些都曾是她的下屬,如今低著頭不好意思看她,“顧……翻譯,多幫忙。”想叫顧首席,又遲疑地叫聲顧翻譯,看李磊在身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顯的力量懸殊,別把自己折進去。
慢慢站起身,顧許幻看著李磊,“我今天是來辭職的,這是我的辭職信。”早晨剛打出來的,要不了多少字,超不過五十個,算上年月日。
李磊有點突然,轉而氣急敗壞地,“這個我做不了主,你還是等杜總回來再說。”
“知道你還做不了主,我只是通知一下,麻煩你把辭職信轉交給杜總。根據合同,一個月後佳譯與我徹底無關。希望你有任何訊息通知我一聲。”
被顧許幻噎得說不出話,李磊胸脯上下起伏,“那,吳經理,麻煩你叫一下人力的許經理,找個人幫助顧翻譯收拾東西,別把不該拿走的帶走。”
顧許幻好像沒聽到說的話,低頭收拾東西,只把茶杯等小物事兒裝到小紙箱裡,電腦裡和桌子上堆積的資料早已在腦中,她不需要,真正帶走的是從佳譯這麼多年學來的各種經驗和歷練,這個是李磊找十個人也看不住的。
大家驚訝顧許幻東西的簡單,人力的職員也不需要再翻動什麼,只是一個鞋盒大小的紙盒,放一個茶杯,一罐蜂蜜,還有一包喉糖。上班之前顧許幻已經把辭職信透過電子郵件發給人力資源,並抄發了杜德鳴。斷了後路,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對杜德鳴的提攜是永遠的感激,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畢竟給了她一條不錯的生存之路。
回到公寓,抱住很久不親近的狗剩兒好長時間,眼淚就在不經意的時候流出來,狗剩兒腦袋頂上的毛漸漸濕潤,當懷中的貓兒再也忍受不了掙紮的時候,顧許幻才把它放到地上,看狗剩兒跛著腿竄到牆角,顧許幻忍不住破涕為笑,連你這小家夥兒都不理我,我也不指望你什麼,明天送你到寵物中心,我會回家鄉一趟,大概一週,和以前一樣,乖乖等我回來。
每年的這個時候顧許幻總會請幾天假回家,也只有兩件事情要做而已。
做一晚上的火車,再換乘客車坐一個小時就到了蘇城。城市的確不大,典型的南方小城,有橋,有水,有船。
二十四橋猶在,波心蕩,冷月無聲。
顧許幻拎著簡單的行李,先去了福利院。
在初中畢業差點兒失去繼續上學的機會後,顧許幻基本上就不再花費福利院的錢,而且爭取了高中住校,其實,那個時候的女孩子誰願意被逼留在學校而看不到電視上播出的賺人眼淚的言情電視劇,所以本城的女孩子都回家住,只有顧許幻和其他幾個附近郊縣的同學住宿舍。因為是孤兒學雜費都被免掉,加上勤工儉學顧許幻基本可以應付學校和生活的費用。
其實要捐的衣物和圖書已經提前快遞了。隔著鐵門看過去,正是上班上課時間,院子裡靜悄悄的。其實真正的福利院並不在這裡,幾年前城市改造把福利院遷到這城邊,原來的地方也變成高檔別墅區。這是顧許幻最遺憾的地方,當年決定收養她的院長媽媽也在前幾年退休離開蘇城到上海給女兒看孩子,而一起長大的孩子也各奔東西。來這裡多是習慣性地多看一眼。
第二天一早帶著前一天買好的花束乘車去市郊。眼前是一片空場地,走到樹下,顧許幻把大捧的菊花放在地上,默默地坐下來,抱著膝蓋陷入沉思。
那個時候她沒有一點兒錢,交各種資料的錢都是最後一個給老師,還有一些免不掉的費用則一般在假期後補交。所以當看著顧海蘭纏綿病榻的時候她拿不出多餘的一個錢讓她買藥。即使到最後顧海蘭去世的時候也只是在後來結識的窮朋友幫忙下匆匆入殮。到如今那片地方也被夷為平地。只是顧許幻永遠記得位置。
生母的去世和養母的離開,顧許幻對蘇城其實也沒有太多依戀,本就是情緒冷靜自制的人,尋根不適用她。
默坐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帶著花走到旁邊的河流,一瓣一瓣扯下去扔進水裡,自始至終,她不曾叫過一聲媽媽,她的出生對顧海蘭無疑是毀滅性地摧毀,而顧海蘭給她的生命何嘗不是一次冒險和賭博,只不過賭輸了而已,搭上了自己的前程和女兒的清白。
顧海蘭後來留給她一本薄薄的日記,只是記述了離世前二年的情景,有回憶,有實情,也有悔恨。那是一個人在將逝前對自己一生的評判。薄薄的日記記錄的是一段對女兒的勸解,永遠不要任性。
顧許幻想她的確沒有任性的資本,所以從來不覺得這個詞對自己有任何警示作用,可坐在這裡一遍一遍地把最近的事情想來想去,任性兩個字還是漫上心頭。
在蘇城晃了兩天顧許幻直接辦了去海南的機票,心裡的陰冷恐怕只有亞熱帶的海風和烈日才能驅散。
這四五天的時間沒有豔遇,沒有搭訕,甚至不見多少人,海灘上見的多是撐把傘曬太陽或看小說的人,或許每個人都是來到陌生的地方改善心情,療傷□的。
再回到這個北方的城市已經是一個多星期後的事情,上飛機前還是蒸騰的熱氣,下飛機時卻寒意滿面。彷彿只睡了個覺就被置於時光機器扔到這冷冷的雪國。是的,北京在下雪。
坐著機場大巴晃晃悠悠從機場高速進城,又是週末,又是下班高峰,這一走竟然兩個小時才回來。
進門看到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開機,是故意丟在這裡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和誰聯系。剛把大衣脫下來就聽見手機的音樂鈴聲響起,拿起來看,裴中愷三個字在螢幕上一閃一閃,愣愣地看著卻並沒有接通的打算。
手機瘋狂持續地響著,顧許幻終於不能再置若罔聞,電話通了,還未及說話就聽見裴中愷那邊壓著怒氣的聲音,“你是打算玩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