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紹瑤已經記不清楚,這是她與克裡斯汀和魅影見面的第幾年,似乎從成年組開始,兜兜轉轉總是他們。
雖然因為適應新賽季,節目有略微調整。
他們曾埋頭整理冗長的規則,一百六十頁的檔案提煉出一個中心思想:新賽季的技術選擇更加靈活。
isu沒將技術框死,一系列的編排動作,除了規定必須完成編排接續步以外,運動員可以從編排旋轉、編排撚轉步、編排託舉和編排滑行中四選其二。
單足接續步和聯合託舉的打分規則也有變化。
這就意味著,他們需要在原有的技術上做出改動。
節目剛按新規修改出來沒幾天,用葉紹瑤的形容來說,像是把精裝的房間敲掉,從毛坯開始刷漆。
但這樣的規則無疑利好肩膀有傷的季林越。
他們可以裁撤有風險的編排託舉,用一段新編的滑行動作替代。
粗糙的銜接很生澀,並不如其他的舞蹈部分自如,但有多年的默契在,搭檔就是此刻最好的鎮定劑。
頂燈打在肩上,落進他們的眼睛,面對面的舞蹈交換站位,葉紹瑤沖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劇中的克裡斯汀和魅影還在糾纏,他們卻步伐堅定。
低姿的弧線託舉,滿足難度進入和難度姿態保持的認定。
由轉體託舉和原地託舉組合而成的聯合託舉,季林越有重心的變化,葉紹瑤始終保持姿態變換,下法接小託舉。
觀眾席屏息靜氣,直到所有託舉動作結束,才偷偷放心。
韻律舞的失誤沒有在今天複刻。
場上的人還在繼續蹬冰,但他們基本可以宣告,自己將會收獲一套基本沒有瑕疵的節目。
結尾的音樂淡下去,編排旋轉與開頭的聯合旋轉呼應。
漸行漸遠中,反向的內刃大一字讓他們交軌,交握,在冰面畫下最後的圓圈。
比當事人反應更快的,是冰迷的呼聲,禮物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點在他們身前身後的冰面。
葉紹瑤在燈光中定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振臂歡呼。
其實她的心裡已經淚流滿面。
這幾個月過得太壓抑。
訓練卡殼,她只能用工作安慰自己,回頭看見國際滑聯發布的新規,又在步步膽戰心驚中調整節目。
好像一切都穩中有序,自己又好像只是一隻無頭蒼蠅。
季林越的傷一直沒有好全,膏藥日複一日貼著,連帶自己也像長了創口,一針一針打好補丁。
視線暗下去,她遵從自己的內心,掩面哭著。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一些釋放。
有冰刀輕輕劃過冰面,離自己越來越近,在跟前剎住腳。
然後,她落入溫熱的懷抱裡。
季林越的胸口起伏,似乎也在哽咽。
“我終於……”哭腔蓋過聲音,葉紹瑤並不知道自己的嘴在說什麼。
終於酣暢地滑了一套節目,還是終於又和他站在賽場上,宕機的大腦無法找到準確的表達。
季林越接過她的話:“我終於勝過自己。”
站在陰影裡又如何。
他抬頭看,這裡的燈光足夠亮,總有一束將心室敲開了裂縫。
然後,光照進來。
葉紹瑤拉開距離,小聲咕噥:“別忘了謝幕。”
他重新看向她。
她也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