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搖曳,一跳一跳描著走來的兩個人。
武中瘋悻悻踹了腳木柴:“早不回晚不回這時候回,搶我魚吃啊?”
穆小還:“你烤的魚,不是生的就是焦的,我可不敢吃。”
唐念七自覺跑到烤架那,嫻熟老道地翻動著枝條。河魚不久便烤得金黃酥香,他又灑了些包裹裡揹著的鹽巴,才把烤魚遞給武中瘋……旁的瞪著他的穆小還。
“餓死師父不能餓死媳婦,出息。”武中瘋揮揮手,“去去去,再逮兩條。”
唐念七乖乖到遠處撈魚去了。
武中瘋小聲罵他耳根子軟,用枝條桶開沒燒幹淨的楮鏹,這才同穆小還道:“你支開他,是想問我什麼事?”
穆小還眼裡躍著冷冷火苗:“咷笑浮屠知道唐兄和十七刀的身份——是你告訴他的?”
武中瘋讓火燒得更旺些,柴堆裡火星噼啪作響:“是啊。”
“十七刀是笑風生,笑風生是赤練主。”
“嗯。”
“……你授意咷笑浮屠用滅諦刀譜把唐兄騙到奚州,引他查出十七刀的身份。”
“唔,對。”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赤練宮餘孽之說。咷笑浮屠想要十七刀的人頭和滅諦刀譜,你在幫他,還把我和阿念一起繞進去了。”她用力嚼著熱乎的魚肉,心裡發寒,“為什麼?十七刀難道不是你的徒弟?唐兄……難道不是你的徒弟?”
“喲,這次是半對半錯。”武中瘋道,“我沒有在幫他。”
他手勢飛快疊完一摞紙元寶,一股腦拋進火裡。火舌縮了縮,又嘩一記躥到了元寶塔尖上。
“老十七曾經是把好刀,但安穩了十來年,刀刃都鈍得沒救了。刀鈍了,那就得鑄一把新的。十八天資出眾,又從老十七那學了滅諦刀譜,是塊好料。但他沒能領悟‘刀’向死無回的真義,心腸也太軟。我只好熔了那把鈍刀,給他開開鋒。”他漠不關心地道,“咷笑浮屠麼,也是能看的料子,可他資質不及十八,當塊磨刀石倒剛好——不是什麼人,都能當鬼刀滅諦的主人的。”
穆小還道:“於是,在你眼裡,他們都只是兵器。好用的就磨一磨收起來,不好用的就丟掉。”
“人求諸我,我得諸人。”
“……我還以為你會說,不是什麼人都能當你武中瘋的徒弟的。”
武中瘋大笑,又道:“滅諦刀譜已毀,你的試練便算過了。留,抑或是不留,問你的劍吧。”
“不是什麼人都想當你徒弟,我剛好就不是。”她解下重劍,灑然展眉,“這把劍是你的,我要去尋我的劍。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重振宋門,牢牢壓在你的頭上!”
“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
入夜,京畿燈火如錦。該一醉方休的一醉方休,該歌舞昇平的歌舞昇平,美人鄉裡醉生夢死,黃金湯裡顛來倒去,這一生便稀裡糊塗過了。
白老五講完最後一場,縮著肩鑽到最裡頭的雅間。
他收了場,茶樓便做了酒客的別坊,鬧的、笑的,烏壓壓蜷在外邊,吵不到這片兒來。
雅間裡坐著個人,矮幾上一碟花生。
白老五眉頭耷拉,又縮了縮脖子:“老大,今兒個是第五天了,您成天悶在我這,我該怎麼和唐兄弟交代吶?”聶放沒理他,他壯起膽子踮腳往裡挪了小半寸,腆顏道:“您吩咐的事兒,小的都辦妥了,您看,這月的月錢……”
“嗯?”
白老五悚然往後一跳,運道不好,被衣擺絆了一跤,恰撲倒在矮幾之前。他兩手撐地想爬起來,對上聶放幽邃雙目,又哆哆嗦嗦地低下了頭。
這可是祖宗!活祖宗!
“你倒挺會順杆兒爬啊。”聶放彈去沾上的紅皮,“和小唐胡說八道的時候,怎麼沒想著我會來找你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