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赫站在門框邊的陰影裡,不忍打破這副畫面。
很小的時候,他發燒住院,母親霍蘭也是這樣,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他。他處處要強的母親,平日裡比父親工作還要忙,是以記憶裡很少有這樣屬於母子二人的溫馨時刻。小小的男孩躺在病床上,微眯著眼睛,貪婪看著媽媽的臉。
他怕一睜開眼,媽媽就會走了。
哪怕哭鬧,也留不住她的腳步。
哪怕此刻,他看到這副畫面,仍然小心翼翼不敢驚擾,直到劉文友從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
手術安排在下午三點。
應赫和老劉前後腳進入手術室。
手術室裡,刺眼的白光籠罩著兩張並排的手術床。母親安靜地躺著,雙手交疊在胸前。而女兒的眼瞼還在微微顫動,像一隻受驚的蝴蝶。
“媽媽,我怕。”小佳的聲音微弱,帶著一絲顫抖,手指緊緊抓住手術床的邊緣。
“小佳,媽媽在呢。”母親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彷彿能穿透一切恐懼,“醫生會給你打麻藥,等你睡醒了,就能看見了。”
“真的嗎?”小佳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期待,卻又夾雜著不安。
“真的。”母親輕聲回答,眼角卻悄悄滑下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
做好麻醉準備後,劉文友和應赫對視,同時點頭,劉文友沉聲道:“準備分離手術。”
手術室裡安靜得能聽見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空氣中彌漫消毒水的氣味,彷彿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沉重。
劉文友的目光專注而銳利,手中的器械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他快速而精準地操作,將母親的角膜小心翼翼地分離出來。應赫在一旁緊緊盯著顯微鏡,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突然之間,監護儀的節奏變得急促起來,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血壓在下降。”應赫低聲說道。
劉文友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掃過監護儀的螢幕,隨即又恢複了冷靜。
“繼續。”老劉的聲音依舊沉穩,手中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母親的眼皮微微顫動,彷彿在夢中掙紮,呼吸變得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老劉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供體角膜水腫超標,厚度已經超過安全範圍。”應赫的聲音從口罩後傳來,“再這樣下去,移植的成功率會大幅降低。”
劉文友沒有回應,他的手微微顫抖,目光死死盯著顯微鏡下的組織。三十多年的手術經驗告訴他,這種情況幾乎沒有迴旋的餘地。
“或許……可以試試逆向移植。”應赫突然開口。
劉文友抬起頭,眉頭緊鎖。口罩堵在嘴邊,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供體組織過於脆弱,我們嘗試將受體的角膜表層剝離,再將供體組織嵌入其中。”
與傳統手術將供體角膜直接覆蓋在受體上完全相反,他從來沒有這樣操作過。
手術室裡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監護儀的滴答聲在空氣中回蕩。
“風險太大。”老劉沉聲道,“受體角膜的剝離過程中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永久性損傷。”
“但如果不嘗試,手術註定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