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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覆雪
菱花鏡前的胭脂盒結著薄霜，明珠——或者說如今的太後——將最後一縷白發纏進金絲發網。銅鏡邊緣的北鬥七星紋正被晨曦染成血色，她伸手撫過鏡面，指尖沾了昨夜未拭淨的顧唸的血。
”娘娘，該服藥了。”侍女捧著鎏金盞跪在簾外。明珠掀開盞蓋，琥珀色藥湯裡浮著細碎的冰晶——這是用顧唯卿臨終前那口毒血淬煉的解藥。她仰頭飲盡，喉間灼燒感褪去時，鏡中映出皇陵方向的硝煙。
三日前那場火，燒盡了顧唯卿的屍骨。王延慶送來的焦黑劍柄上，還纏著半截染血的銀鈴串。明珠將劍柄浸入寒潭水，鏽跡剝落後露出篆刻的小字：”念非吾子”。她低笑出聲，笑聲驚飛簷下白鴿，露出藏在羽翼下的密信——北狄新王拓跋厲的親筆，信尾印著與顧念後頸如出一轍的七星紋。
”更衣。”她褪去素服，換上封存二十年的鳳尾朝服。衣襟處的盤扣缺了一枚，正是當年長門殿裡留給嬰孩的襁褓鎖。梳妝匣底層泛黃的婚書被血漬浸透，男方生辰硃批下壓著粒蠟丸，掰開是半枚虎符。
登基大典的禮樂傳來時，明珠正用金剪絞斷顧唸的銀鈴串。孩童端坐鏡前，後頸七星紋被胭脂染得猩紅：”母後，今日要殺多少人？”她將染毒的鳳釵插入他發髻，釵頭珍珠裡封著的正是明月夫人最後一口氣。
”陛下該啟程了。”王延慶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鎧甲上沾著合歡花粉。明珠瞥見他腰間新佩的狼首銅牌，那是三日前從顧唯卿焦屍手中掰下的。她忽然將顧念推向屏風後的密道，金剪劃破紗帳：”告訴拓跋厲，哀家要西蜀王的左耳。”
當群臣跪拜新帝時，明珠獨坐垂簾後。玉璽壓著的遺詔滲出墨香，她蘸著胭脂在”傳位顧念”旁補上”忘”字。顧唸的銀鈴聲從丹墀傳來，與二十年前漕船上那串被斬斷的鈴鐺聲重疊。
暮雪初降，明珠推開冰窖暗門。寒玉床上並排躺著兩具嬰孩骸骨，腕間銀鐲分別刻著”念”與”忘”。她將顧唯卿的劍柄放在骸骨間，劍穗上明珠當年系的相思結，正被冰晶裹成琥珀。
子夜更漏聲裡，菱花鏡突然迸裂。碎片中映出無數張面孔——飲鴆的明月夫人、焦黑的顧唯卿、還有正在北狄大帳中把玩玉璽的顧念。明珠將胭脂盒擲向銅鏡，飛濺的殷紅在冰面凝成四個字：
來日方長
宮簷積雪墜地無聲，新制的鳳袍下擺掃過血詔殘頁。那頁角未被焚盡的”雙生子”批註，正在地龍暖氣裡蜷曲成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