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我陡然抬頭看向庾暉,可他卻不看我。
庾瓔哎了一聲,然後問我:“去過了?什麼時候?”
“......我生日前一天,晚上。”我只能實話實說。
庾暉垂眼夾菜。
“哦......”幸而庾瓔好像並不在意,也沒有追問,只是順著我的話茬,“晚上去多嚇人啊,深更半夜的,一個人都沒有,不過那倒是個看日出的好地方。真不是我說,那景區也該好好建設建設了,好像是說今年要改,也不知道能改成什麼樣,起碼冬天也應該營業......”
諸如此類的碎碎念。
這頓飯我吃得如坐針氈。
明明其實可以不必如此的,但我很難把心情放輕松,我總是不經意地與庾暉對上視線,不是他先挪開,便是我先移走,這整個過程讓我非常不舒服。
我不知道庾暉跟庾瓔是怎麼說的,說他匆忙回來一趟是為了什麼,但庾瓔主動提出讓庾暉留一晚,明天上午直接送我去動車站,這樣能省去一大段客車的顛簸,還能幫我拎行李。
考慮到不方便,我說那今晚我出去住,這附近有賓館,庾瓔把我攔下,說:“他不回家住,你老實待著。”
我說那他晚上去哪?
“你還怕他沒地兒去?”
我仍覺得鳩佔鵲巢不好意思。更不要說已經麻煩了庾瓔這麼久。
“不用管他,明天你就走了,我今晚還想和你多說會兒話呢。”
我們吃完飯,庾暉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只是定了一個明早來接我的時間。我和庾瓔挽著手臂上樓,她喝了啤酒,臉上有泛紅,卻仍堅持回家給我做新鮮的牛肉醬,她說她把瓶子都洗幹淨了,很快的,不麻煩,如果我願意,明早還可以用牛肉醬配粥喝。
我被庾瓔推進了臥室。
而她獨自在廚房哼著歌忙碌,切蔥蒜的聲音很輕,也很規整。
她明明說今晚還想和我說會兒話的。
我猜也是,她應該是有話要問我的。
庾瓔是多麼聰明通透的人。
可刀碰砧板那輕松的聲音偏偏讓我覺得,是我多想了。
越是這樣猜測,我的五髒六腑就越是亂哄哄。庾瓔在廚房探出頭,背光,我在黑暗的臥室裡只能看見她的剪影,她朝我喊:“小喬,你困了就先睡,我還要一會兒呢。”
我說,好,並且從善如流地閉上了眼睛。
眼皮墜著,但我依然能夠清楚感知到廚房裡的動靜,切香菇的聲音是悶悶的,熬煮的聲音是嗶撥細碎的,擰緊瓶蓋的聲音是澀的,庾瓔穿著拖鞋從衛生間出來的腳步聲是踢踢踏踏的......
我最後聽見打火機響,隔著一扇門,仍有淺淡的香火味道。
庾瓔在這件事上一向隨心所欲,什麼水果都擺,什麼時候但凡想起都能去上一支香,好像對自己爸媽總是百無禁忌的,只是今晚庾瓔在那間屋子裡停留的時間格外久,這很不尋常。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還是在想什麼。
久到我彷彿真的已經陷入昏沉裡,然後我聽見庾瓔開門出來了,她走了過來,走進了臥室,她身上也沾了少許香味,她繞過我,掀開被子,在我身邊躺下了。
我一下子睜開了眼。
天花板很高,很空。
我沒有說話。
我們都沒有說話,可我的呼吸暴露了我。庾瓔知道我還沒有入睡,所以翻了個身,面對著我,她終於開了口,話題仍舊不是關於她自己,她永遠不會剖白她自己。
她說:“小喬,我跟你講講我爸媽,還有庾暉吧。你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