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就坐在衛生間地上哭。
兩個人常常吵嘴架,但這是園子男朋友第一次對園子動手。
庾瓔看見園子臉上有個掌印,特別明顯。
她又氣又急,想拉一把園子,卻發現園子站不起來,低頭一看,是腳底被瓷片劃破了,園子大哭著,被染紅的腳指頭倔強地死死摳住地磚縫。
實在是太令人恍惚了。
我聽故事聽得有些晚,是在庾瓔店裡吃過晚飯才回家的。
梁棟爸媽一向睡得早,梁棟原本在電腦前忙碌著,直到發覺我在房間裡發呆很久了,這才意識到我的反常,問我:“你怎麼一晚上沒說話?這臉都難看成什麼樣了,怎麼了?誰惹你了?”
我自然不想說我還沉浸在別人的故事裡,心情不佳,於是隨便找了個由頭推說什蒲太冷了,回家路上吹了風,好像有點著涼。
梁棟這時表現出超強的執行力,先是翻箱倒櫃要幫我找感冒藥,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家裡藥箱在哪,然後又大力開啟房門踏出房間,眼看要敲響對面那扇門。
“讓我媽給你煮點姜湯,放點糖,我小時候感冒就喝這個。”梁棟說。
可我把嚇得一驚,急忙拉住他。
這大半夜。
又只好另尋藉口,說,是我找工作不大順利。
這其實是個事實,我陸陸續續投遞了一些公司的崗位,目前還沒有匹配到合乎心意的。
梁棟觀察著我的臉色。
他曾評價我,是屬大肚花瓶的。我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比喻,梁棟說,就是那種大肚子的花瓶啊,圓圓的肚子細細的脖子,肚子裡很能裝東西,往外倒卻很難。我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我的性格太過內斂,不像他,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靠著床頭坐著,望著天花板上的那盞燈,最終斟酌開口,“家裡這邊如果沒什麼事,我想先回上海了。”
我對梁棟說:“叔叔康複得很順利,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留在這裡還要給阿姨添亂,大家都束手束腳的,不自在......我先回去,你難得在家,就多住一段時間,我......”
我的每一個字都咬得很輕,但足夠清楚。
梁棟一定聽明瞭,但他還是要多餘問這麼一句:“哎不是,你什麼意思啊?”
我看向沒關嚴的臥室門,示意梁棟小點聲,我不想吵到梁棟爸媽。
梁棟起身,去將房門關上了,轉身回來的時候眉毛中央有隆起,鏡片下漆黑的眼直直盯著我:“你怎麼了呀?不是說好的麼?過段日子一起回去,你可倒好,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呢?我們結婚的事情還沒有談呢!”
我怔了一下。
卻不是因為我不知如何回複梁棟,而是突然想起了媽媽對我的評價——媽媽說,喬睿,你就是不聰明,腦子和人家反著轉的,遇到事情就搞不清重點。我猜想,梁棟在心裡應該也是這樣吐槽我的吧。
梁棟的肩膀一起一伏,他嚴肅地看著我:“你有面試了?”
我說還沒有。
“那是我爸我媽給你氣受了?”
我說當然不是,你不要瞎猜。尤其不要當著叔叔阿姨的面胡說八道。
“那到底是為什麼?你著急回去做什麼呢?我們馬上要結婚了,有什麼不自在?這也是你的家啊。”
我不信梁棟不知道我們的矛盾症結在哪裡,我早已和他說得明白,他可是我媽媽欽點過的“聰明機靈”,他不會不知道,他只是不在意,或者說,在刻意忽略。
一時沉默。
我們頭上的燈光並不是暖黃,而是一種接近寡淡的蒼白,照在人的臉上,人臉會顯得肅殺。或許是我冷峻到麻木的表情讓梁棟意識到,我正在醞釀些什麼,他不願意麵對一隻大肚花瓶肚子裡攢了許久的內容,於是幹脆不追問我的回答了,開始給自己築臺階。
他說:“小喬,你也看到了,我爸媽很喜歡你,我們來是一起來,走卻是分開走,他們會怎麼想?”
我的嘴唇翕動著,目光落在梁棟強行提起的唇角上。
他在擠出微笑,努力緩和氣氛,試圖翻篇。
我聽見了自己心裡雜亂的響動,但釋放到這間房間裡的,依然是沉默。
我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