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美好的滋味,稍微走神。“噓,你別說話。”他忽地把我半邊身體擋住。
兩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梨花燙和紅色挑染的短發,頭發各有精心準備的造型,連鞋包搭配也有講究,看上去十分亮眼。我默不作聲看她們試圖搭訕,想要士道的社交賬號。
“你好眼熟呀,是不是在給哪個潮牌做模特,我刷到過照片。”
挑不出什麼毛病,幾乎是萬金油的話術。不過話題和物件都不對。你們不如指出他正是101nove.k出身的怪胎前鋒。我同情地看著兩個女孩,又心想士道被女生主動搭訕,倒也挺少見。學生時代的他惡名在外,想找他算賬的男生要多得多。
要不,為將來著想,你還是好好經營形象,至少別敗了路人緣?我用眼神示意,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拽一下他毛衣下擺。
士道挑高一側眉毛,飛快瞥我一眼,再看向她倆,直接法語回複。
我確認是法語。聽過他和俱樂部裡玩得好的隊友聊天,對這種彷彿把舌頭扭成麻花似的發音已經熟悉。
兩個女孩睜大眼,面面相覷,又看士道。“那個……”她們顯然是沒有聽懂。士道也不客氣,換英語說新年快樂。雖然對方總算能聽懂,但也沒有再搭話的心情了。
見好就收吧。我拉著他走掉,一邊和兩個女孩賠笑致歉。要是這家夥還沒收住玩心,我就跳起來敲他腦瓜。
再次想起他這段時間都沒抹發膠,早上又找我蹭了一字夾好別住劉海,也不在乎個別有小動物頭像做點綴。但兔子啊、小鹿啊這些他不喜歡,覺得都是草食動物,沒意思。
滿載而歸,回家開始準備火鍋大餐。把食材在料理臺上全部鋪開,才發現他買了好多肉。
“你一口蔬菜都不吃嗎?”我一邊給香菇蓋切十字,一邊問。
他哼著曲,給牛肉裹一層雞蛋液,再放入少許番薯粉,神采飛揚地快速攪拌。
“如果你下命令,我會按每日所需的兩倍量進行攝取。”
“如果我不呢?”
“那就該吃多少吃多少。我沒你想的那麼挑食。挑食也成不了運動員。”
說不過他。我搖搖頭,和他分工。肉製品都交給他處理。
滿是食材的火鍋在電磁鐵上沸騰,再去爸爸的酒櫃偷拿一支白葡萄酒。度數不高,有酒感但沒有刺激的酒精味道,喝下去滿口荔枝香氣。
我捧著臉,陶醉地回味。士道看在眼裡,“你一定揹著大人偷偷喝過不少酒。”
“才不,是我爸主動讓我嘗的。我還在上小學,他開車帶我去半山腰的水庫釣魚,晚上露營,一邊吃烤魚,一邊喝自己釀的甜米酒。”
“讓我猜,那會兒你爺爺應該沒有去世?”
“嗯,他還在。知道我爸準我喝酒,給他一頓臭罵。但我覺得我爸挺好的。小孩子嘛,越是不被允許做的事情,就越想挑戰。早點知道酒是什麼味道,又不是壞事。”
“你嘗到了,然後覺得酒是個好東西?”士道一邊笑,一邊給自己倒半杯。
“也有難喝的酒啦,就和人一樣。”我把杯子舉起,透過酒光瀲灩的玻璃看士道。酒水呈現淡淡琥珀色,他的身影好像籠罩一層古舊的濾鏡。
“士道。”我隔著這層舊時光一樣的昏黃叫他,“如果我沒有早點知道你本來的面目,知道了也沒有想去接受……”
“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感傷的,就像一個手裡捏著參考答案,卻假設自己全錯該怎麼辦。”他不客氣地糾正,“關系要好但後來又各行其路的人可太多了,你是來不及一一和他們再見的。對應的,也存在不分時間地點會和你相近的人——不是所有的酒都好喝;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在意,這有什麼好遺憾的?”
“不,我是說,如果我從前沒有做出對的判斷,和你走散的話我會遺憾。”
“真的嗎?”
“真的。因為你是個凡事都看得開的人,所以才說得出剛才的話。”
士道露出些微苦惱的表情,放下筷子,盯著我,“和你講道理,試圖說服你的人不一定就講道理。我沒有真的在遵守,單純是想打消你那點消極的念頭。別想多了,你的事情我沒有看得太開,該爭取還是會爭取,做法不道德也無所謂。”
話題漸漸轉向,朝著過激的邊緣傾斜。我下意識緊繃,一口氣往碗裡夾好多食物。士道也跟著收斂,大口咀嚼最喜歡的牛肉。
熱氣和香氣驅散尷尬。新話題被自然丟擲,餐桌上的氣氛再次變得輕松。
我吃撐了,當然拜託士道收尾,爭取沒有浪費。看他津津有味地吃著,牙齒咬合,仔細咀嚼,喝湯不發出響亮聲音,放筷子的時候也注意輕放。這副吃相和本人外在形象真的不符。他細嚼慢嚥間還會停下來點評,說點題外話。作為食客,他是廚師相當喜歡的型別。
從他嘴裡、碗裡不斷弄出的輕響,加上被持續加熱,沸騰的火鍋湯汁咕嘟咕嘟,混合而成的白噪音給我一種催眠感。
“等一下你洗碗嗎?”我趴在桌上問。
“可以呀~”
嗯,作為客人,他也是主人家喜歡的型別。自覺,熱情,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