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虛張開嘴,和糸師冴面面相覷。“你真成兔子了?”我笑起來。“說不定在他眼裡,我是一隻長著三個頭,能從嘴裡噴出毒液的兔子。”
“搞清楚,他長了三個腦袋,三個!這樣一個醜八怪值得你和我作對嗎?”
我在國王士道的質問聲中發出爆笑,“還、還真的是三個頭,哈哈哈!”
“不如再讓我多長一隻手,兩只腳,連揍帶踹更帶勁了。”糸師冴也在笑。他把我放下來,解開袖口紐扣,捲起衣袖,露出結實的小臂。我也掄胳膊,舒展身體。
“士道龍聖,你給我聽好了!”我一手叉腰,指過去,“我——”深呼吸,深呼吸,反正是夢,所以——
“我要和你離婚!”
再胡鬧一點,胡鬧更多更多也沒有關系!
我們根本沒有結婚,所以審判庭爆發巨大的議論,幾乎掀翻天花板。戴法官假發的「我」不停敲錘。
“死刑!死刑!”
無數個「我」跟著發聲,指控我有大罪。
“難道不是他有錯在先?”我滿不在乎,問糸師冴的意見。
他沉默地朝王座望去。我看著不對勁,跟著看向那邊。可怕的一幕正在發生——
國王士道正在融化。好像那具身體不是人類的身體,而是由蠟做成。而且不止他,我感到整個審判庭都在搖晃,腳下的地板變得像濕軟的灘塗。
“我的意思是一起揍醒他,不是讓你殺死他。”
糸師冴脫下燕尾服,鋪在地上。我跟著踩上去,燕尾服像飛毯一樣漂浮。我趴在邊緣,看著所有的「我」,整個審判庭都隨國王士道的融化而融化,混成一大團不可名狀的斑斕粘稠的汪洋。
這個只有他和「我」的王國消失了。
“語言是可以殺人的。就在剛才,你擊潰了一個男人的心。如果哪個吟遊詩人剛好路過,一定會把你們的故事當作靈感素材的。”糸師冴說。
“我看你就是吟遊詩人,幸災樂禍。”
我癱坐在燕尾服的飛毯上。雖然知道這是夢境,可眼睜睜看男朋友變成一尊融化的蠟像,心裡不是滋味。
“要下去把他撈起來嗎?”他問。
“啊,怎麼撈?”說得輕巧,但這和在沙漠裡找一粒沙子有什麼差別?
“和他道個歉,就說你玩笑開過頭了。試試看吧。”
他率先跳下。看他穩穩落在斑斕的蠟海上,彷彿上面有一層透明的屏障,我跟著照做,卻徑直掉進海裡。暖融融又顏色駁雜的蠟水把我浸泡。
“等等,為什麼會這樣?”我盯著站在海面的糸師冴。
“你好像在問,為什麼一個男人為什麼不能對另一個男人敞開懷抱。我的意思是,他性取向正常,只接納你。”
還可以這麼解釋嗎。我半信半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要試圖對糸師冴逞口舌,保準會輸。
雖然是蠟做的海,但潛入水中,從指尖面板傳來觸感,這片海的質地和普通海水無異。斑駁交織的顏色沒有混淆視覺,不過是讓所見風景蒙上一層彩色的濾鏡。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士道,是要重新塑造他的肉身,還是隻要尋回他融化成的那攤蠟水就好。
對不起,是我說過頭了。
我一邊茫然地到處遊動,心裡一邊道歉。
浮出海面,看見糸師冴不知從哪裡端來桌椅,坐姿優雅,手裡是一杯熱騰騰的紅茶。我忍不住好奇,問他,“我們的夢境連在一起了,那士道的呢?我們見到的國王,會不會是他意識的投影,代表了真正計程車道?”
放下茶杯,糸師冴說:“如果他原諒你,回應你的聲音並再次,這個假設就能成立。”
“真的嗎?”
“從看到那個廣告牌起,我前後九次嘗試,設法改變我們的境遇。但結果是我們困在他的國度,至今無法離開。不信你試著造出一個出口。”
我用力想象,無事發生,只有天上零零散散掉下一些小物件,像是帶鎖的日記本、車鑰匙、消防栓閥門,甚至玩具手槍。無關緊要,都派不上用場。
“看吧。能左右這個夢的不止我們兩個。”糸師冴微嘆,讓我繼續潛入水中。我照做了。
失落而著急,倉促中我沒有發現糸師冴對面的空位,那椅子周圍其實有一道投影。
士道不在水下。在我還在找尋的某一時刻,他以人的姿態再臨,坐在糸師冴對面。
“但凡你稍微放鬆一點,我前後九次嘗試,任中一次都可以帶她離開你的荒唐王國,而你繼續享受被無數個她包圍。真是比做皇帝還奢侈,虧你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