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呵呵直笑,轉過身露出同樣毛茸茸的尾巴,“人家是狼女啦。”
完了,真是夢裡什麼都有。等會兒是不是能遇見賣女孩的小火柴,七個公主和一個小矮人?
“要見那位「士道大人」嗎?”糸師冴低頭在我耳邊低語,聲音裡是藏不住的戲謔。
我咬牙切齒,極力忍耐,“要見。”然後對狼女小紅帽微笑,“麻煩你帶路。”
可只走出十來步,腳下驀地一空。我驚叫起來,握住糸師冴伸來的手,我們掉進古怪的洞裡。柱床、黃銅燭臺、落地鐘、糖果罐、錫兵和水晶球,各種充滿童話意味的物件在周圍漂浮,只有我們受重力影響,然後被滿是泡泡的大浴缸接住。
“噗,咳咳!”我趴在浴缸邊緣,把灌進嘴裡的溫水、泡沫還有一點花瓣都吐出來。
“站得起來嗎?”糸師冴把我扶起來,帶我離開浴缸。我試著用自己的力氣站直,抬起頭剛要道謝,卻見他換了一身行頭,單片眼鏡,流蘇墜子禮帽,修身的英式燕尾服,裡面是一件淺灰色格紋馬甲。
“你的耳朵……”他面頰兩側各有一隻垂順的長耳朵。我試著觸碰,柔軟,絲絨質感,溫度暖融。是真的。
“你怎麼變垂耳兔了?”我不可置信。而他淡淡打量我,“你是什麼,血腥瑪麗嗎?”
“!”
我立即低頭,看見自己穿著花紋繁複,但有幾處破損和血跡的洋裝。胸針寶石裡彷彿盛滿流動的液體,深紅色調讓人驚悚不安。再摸頭發,發型變得十分複雜,是我一個人無法完成的盤發。頭頂還有一頂王冠。
“真見鬼。”我看看王冠,又看還在冒泡泡的大浴缸。
吱呀。一旁的大門被推開。
還是「我」,這次是英倫風管家的造型——燕尾服,白手套,油光的大背頭,還有可笑的八字鬍。不忍直視。
跟在「我」身後的,是彷彿複制貼上的女僕佇列,站成兩排,自然形成一條通道。管家的「我」行禮示意,我和糸師冴對視一眼,決定走上前。穿過門口迷幻的光團,我們來到一個像是甜點工廠的地方。每條流水線都在忙碌。當然,在場的工人都是「我」。
這時,穿警衛服的很多個「我」走過來。為首的像是隊長的「我」向糸師冴敬禮,“感謝你對她的照顧,但從現在起你已經沒用了,請讓我砍掉你的頭——士道大人是這麼吩咐的。”
偌大的工廠霎時靜謐無聲,所有機械和傳輸帶都停止運作。離得最近的女工,「我」拿起正在給面團抹黃油的刮刀,笑呵呵地撲向糸師冴。
“砍掉糸師冴的頭。”
下一秒,所有的「我」都動起來——
“砍掉糸師冴的頭!”
“砍掉他的頭!”
我和糸師冴同時做出反應,我端起一鍋熱巧克力潑向第一波人潮,他奪過一根擀麵杖擋住警衛揮來的刀。我一腳把這個「我」踹飛,又打翻一鍋煉乳。追來的人滑倒摔倒,我們趁亂從人群的縫隙裡鑽出,商量怎麼逃出這座工廠。
“啊啊啊,士道龍聖,我一定要扒了你的皮!”我生氣大吼,不斷碰翻可以碰翻的一切東西,把流水線上的面團、模具、水果罐頭都扔到身後。
“他對你好執著,可以說是絕症了。”糸師冴這時還有心情說笑,彷彿在享受這場騷亂。我看他輕快地跑,邊跑邊跳,兩只垂耳前後上下一甩一甩。哎,他真變兔子了。
前面是死路,我正想要不要沿著傳輸帶爬到二樓,糸師冴從燕尾服口袋裡掏出一塊懷表。
“試試吧。”他握住我的手腕,同時把懷表朝地上摔去。
好像摔碎一隻玻璃杯,懷表一下子四分五裂,零件叮叮當當散落。而我們以外的所有人陷入靜止,時間好像暫停。
“趁現在,走吧。”糸師冴把禮帽摘下,放在地上。他跳了進去,消失在中間的洞裡。
“欸,欸誒——?!”我拿起帽子,用手去摸,裡面真的有一個空間,我摸到了一團空氣。
驀地,轟轟烈烈的腳步聲和瘋狂笑聲在耳邊響起。時間再次流動,她們沖過來了。沒有辦法,我祈求可以鑽進去,閉上眼睛,結果真的像蚯蚓一樣扭動身體成功逃脫。但禮帽裡的空間也是剛才那樣的怪洞,我再次墜落,但周圍不再是童話物件。
我,全都我的照片。從小到大,各種場景,各種表情。四仰八叉的睡姿;邊哭邊打遊戲,嘴裡叫喚編劇不是人;假期太過放縱,險些拉不上校裙拉鏈,整個白天堅持收腹累得要命……
士道龍聖,士道龍聖!我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我捂住眼睛,不願再多看一眼。
再失重墜落一會兒,一雙臂膀穩穩接住我。我從指縫裡探出視線——
呀,糸師冴!
再次見到他,我無比開心,看他的兔子垂耳都順眼許多。
不過我們還是沒有完全脫離危險,這裡像是審判庭。我們站在中央,高高的看臺座無虛席。當然,陪審人員和庭審人員都是「我」。
另外,坐在最高處的王座,身披華麗鬥篷的睥睨者。我和形象大變,完全不熟悉的國王士道對視。
“親愛的,你讓我很失望。”他蹺二郎腿。光線從他身後的彩繪玻璃漏下,照得他的表情陰晴不定,“我可以給你整個王國,但你偏偏要和一隻兔子參加素食主義遊行。肉不好吃嗎,植物蛋白能比過動物蛋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