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舒苑跟現在的說話風格很像。
那時候的他想不到他跟舒苑會組建家庭,有這麼大的兒子。
路並不遠,回憶過往,很快就回到家,舒苑打量著他,人又不是鐵打的,眉眼神情間還是能看出點疲憊,她把濕雨衣接過來說:“小滿已經睡了,我再去買件雨衣給你放在辦公室備用,聽說你做了大手術,我去給你煮點雞湯餛飩,很快。”
陳載本來想說不用吃飯,但想到雞湯餛飩一定是花好多時間做的,就回答說好。
餛飩只有多半碗,熱氣騰騰,鮮香可口,趕走一身的涼氣跟疲憊,舒苑坐在他對面問:“手術順利嗎?”
陳載回答:“挺好。”
手術難度很大,他不可能沒有壓力,但看到舒苑舒展的笑臉,壓力一掃而空。
“你以後早點睡,不用等我。”他又說。
舒苑手撐著下巴笑:“沒等你,我在視窗看雨夾雪。”
——
嚴寒柏他們四個還在待業,舒苑優先被安排工作。
八十年代初的印刷還是鉛字印刷,舒苑分到的工作是去下屬印刷廠幹撿字工。
這是輪崗,多個部門輪換之後,她可以去當編輯。
舒苑想著輪崗也挺好的,熟悉各個工作崗位,反正她要騎驢找馬,這樣算是資歷閱歷積累,可是第一天的工作就給她來了個下馬威。
撿字車間裡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整整齊齊碼放著鉛字,撿字工手裡拿稿,挨個找鉛字,放進木頭盤子裡,一盤字就是一頁圖書。
帶她的徐師傅強得很,速度很快,熟悉每個鉛字的位置,閉著眼都能把鉛字撿出,就跟打字的盲打一樣,他能盲撿。
說話間,徐師傅非常得意,他覺得撿字是門手藝,而他就是站在這門手藝巔峰的人。
把鉛字的擺放順序弄清楚之後,舒苑就拿著木盤跟稿子開始撿字,面對面前密密麻麻的鉛字,舒苑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她像是不太靈活的老舊機器,眼慢手慢,力不從心。
這活在她看來不比種地輕松。
而她的工友們像是各個身懷絕技,手腳靈活,幹活麻利,襯託得她更慢。
不知道這個崗位要幹多長時間,舒苑本來想幹一段時間再說,可是隻幹了幾天,就聽到一個訊息。
他們撿字工每個月有六塊錢補助,補助的名稱是毒素補助!
也就是說鉛字有毒,長期從事這個行業,難免會造成毒素累積。
得知這個訊息,舒苑再看向每天認真工作的工友,內心五味雜陳。
她一邊像個老舊機器一樣往木盤裡撿字,邊跟人聊天,她說:“徐師傅,這些鉛字有毒吧。”
聊天不會影響徐師傅的速度,手上動作不停,他說:“怕啥,你把手洗趕緊不就行了嗎,不洗幹淨手不得吃嘴兒去,廠裡不是發給咱們六塊錢補助嘛,六塊錢能幹多少事兒。”
旁邊的大姐自己覺得無所謂,但想要嚇唬年輕人,說:“你結婚了吧,生娃了吧,我跟你說,鉛字肯定有毒,有的女工幹時間長了會不孕,咱們是四十五歲退休,男的五十歲退休。”
舒苑很虛心地問:“大姐,咱女工有不孕的啊。”
大姐立刻開始八卦:“有哇,咋沒有呢。”
她立刻舉例說哪個女工不孕,又說路城大大小小的印刷廠有三千多家,上大印刷廠問問,不孕的肯定比幹別的工作得多。
舒苑:“……”
大姐說完之後心裡痛快了,把心理壓力給到年輕人,反正有毒沒毒的,她都得幹這份工作。
徐師傅說:“你別嚇唬她,你看我們不都好好的,有危險的工作多的是,能挑挑揀揀的嘛,再說國家為咱們著想,給了補助。”